第1145章 舍，得

　　羅逸沈默著，他身上的氣息開始變得不太穩定，那連陽光都無法穿透的煞氣，在這壹刻開始激蕩，甚至有空間破碎，浮現在他的身周。發出呲呲之聲，如同雷電。
　　他的腦海中不停的回蕩著那件事……他沒辦法不在意，那是超過了數十億族人的生命！……卻被他，親手斷送。
　　封龍的聲音不停的在他腦海中回蕩，焦急萬分，它在告訴自己，那並不是自己的錯……
　　可不是自己的錯，又是誰的錯？是他，親手，將他們殺了！
　　大義？大義？
　　羅逸嘴角的慘笑越發濃郁，而他眼中的紅芒，卻越來越盛，甚至在他的識海當中，那原本不再動彈的煞氣，開始再度微微動了起來。那本已經停止了的沾染，朝著大般涅槃經最後壹個經文籠罩而去……
　　若這壹枚經文完全變色，那麽煞氣，將真正進入他的神魂……到時候，壹切晚矣！
　　他的表情浮現出迷茫，更時而猙獰而狂暴，甚至比之前煞氣入體之時，更加的癲狂。壹絲血色，甚至已經開始，出現在最後壹個“卍”字符咒之上……
　　“想想姜力兮！想想江卻邪！！”
　　而這個時候，封龍瘋狂的咆哮聲，驟然鉆入羅逸的腦海。“姜力兮”三個字，更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羅逸的神識，恢復了壹絲清明。
　　封龍仿佛察覺到了這個變化，他語速急促而快捷地說道：“主人，妳再想想那天雲秘境，想想道藏之地的屍體！”
　　羅逸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廣沙群島的天運秘境，想起了道藏之地內那壹群群屍體……
　　“再想想當年的那壹場逍遙宗大戰！……主人，妳難道還不明白？”封龍的聲音，帶著焦急。
　　“任何事情，總要有取舍！……我記憶的確缺失了太多，三百萬載之前的事情，幾乎都已經遺忘，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壹點也無法記起來……可逍遙宗，是擺在眼前的例子！”
　　“當年為了封印萬族，有逍遙先賢姜力兮之流舍生取義。但同樣的，也有諸如江卻邪之流，愛身惜命！這本沒有對錯。為了人族大義，誰能說姜力兮是錯的？愛惜自身性命，誰有能說江卻邪是錯的？可是，為何當年的異族還是被封印了？難道當年的人類，都如姜力兮壹般，甘心奉獻自己的生命？”
　　“絕對不會！”
　　“還有更多的人，是如江卻邪之流，愛惜自身性命的！”
　　“可萬族，依然被封印了……這說明了什麽？”
　　“我不想說當年為了封印萬族，人族當中出現了何等殘酷的自相殘殺……但那就是事實！必須要有足夠的人類靈魂獻祭，萬族才會被封印。才能為人族搏出這麽壹個鼎盛的未來！不同意？只有殺——含著淚也要殺！”
　　“這就是舍與得！——任何事情，想得到壹些什麽，總要付出壹些什麽！”
　　“那數十億族人之死，固然讓人心痛。但那只是壹個意外，壹個誰也不願意看到的意外而已！”
　　“退壹萬步來說，就算不是意外，主人妳是出自本心的要殺死他們……這在我看來，同樣可以理解！”
　　“妳這麽做，並未出自自己的私心，妳是為了更多的族人！……那是有可能事關怒龍魔境的行動，若真讓異族成功，這群人，依然會死，而且，會引發更加恐怖的後果！既然如此，主人，妳為何殺不得？”
　　“主人，難道妳非要陷入這種的牛角尖中沈淪下去，然後將自己變成壹個只知殺戮的煞魂？那麽妳又可曾想過後果？妳的沈淪，很又可能造成更加大面積的殺戮！煞魂，可不會管對方究竟是不是人類，是不是該殺……只要是生靈，他都會殺！”
　　“而我，作為壹個器靈，若不遵從煞魂的意念，很可能會被抹掉。到那個時候，我體內的異族祖獸們出世，那又該是怎樣的壹個場景？”
　　“更枉論，還有海底遺跡，還有怒龍魔境，還有主人妳所關心的大華國內的壹切——主人，只因為壹個意外，或者說，只因為舍去了某壹個部分，妳要就要將這壹切，就統統舍去麽？！”
　　封龍言辭激烈而快速的在羅逸腦海中響起，這讓羅逸整個呆住。他的壹字壹句，都在羅逸的心中，形成轟鳴，形成震撼！
　　他的表情變幻不休，從壹開始的迷茫猙獰，到後來，他眉宇間，漸漸浮現出了壹絲復雜與堅定……
　　他終於閉上了眼睛，長長的深吸了壹口氣，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而伴隨著他的情緒恢復穩定，識海空間的壹切，也終於恢復了穩定。那“卍”字經文鎖鏈，終究還是沒有變色。
　　足足過去了許久許久之後，羅逸終於睜開了眼睛，而此刻，他的眼中，已經看不到迷茫。
　　“封龍……謝謝。是我鉆牛角尖了……”羅逸的聲音輕輕響起。聽到這聲音，封龍終於長長的吐出了壹口氣。
　　“這並不能怪主人妳……畢竟，這種事情，換做任何壹個人來，縱然是殺人狂，也會心神震蕩，陷入自責。”封龍的聲音，也終於緩和了下來。
　　羅逸的目中閃過壹絲黯然，看向遠處：“可終究，是我將他們給殺……”
　　說到這裏，他卻突然壹楞，而後眉頭緊蹙了起來：“封龍，我記得妳說過，我陷入昏迷之後，祭天鼎將自石門中湧出的煞氣完全吞噬之後，就停止了下來……是麽？”
　　羅逸的問題問的太過突兀，封龍明顯楞了壹下之後才道：“是啊，怎麽？主人妳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問題？”
　　“那就奇怪了……”羅逸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我破壞石門，石門空間碎裂，殺死了當中的異族，那些異族所產生的煞氣，都穿越了空間，湧入了我的體內……而那九座通天柱，我卻是以分身直接攻擊摧毀的。那麽，殺了那數十億人族的煞氣……哪裏去了？”
　　這個問題，讓封龍，頓時壹呆。
　　是啊，那些煞氣，哪裏去了？
　　煞氣，是每殺壹個生靈，便就會出現的。數量稀薄的時候，無從察覺……但如果數量達到壹定程度，那就極為恐怖了。
　　比如羅逸，殺了近乎四五億的異族，煞氣已經達到了壹種極致。讓人光是看到他，都會產生壹種殺戮欲念。心智稍微弱壹些的，恐怕直接就要沈淪。
　　可如今，羅逸按說是殺了那數十億的人族……可他的身上，沒有得到壹絲壹毫屬於那些人族的煞氣！
　　那麽煞氣……去哪兒了？
　　“除非……”羅逸的眸子，頓時閃爍出了冰寒與震怒之色：“除非，那些人，早就已經死了。”
　　“死了？”封龍頓時大吃壹驚，不確定道：“不太可能吧？當時我們去看了，那些人，分明還有呼吸，什麽都還好好的，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這世上有的是手段讓死人看起來如同活人。”羅逸的目光，泛出了冰冷殺機。這壹縷殺機，在他渾身上下恐怖煞氣的映襯之下，更是瞬間，讓人仿佛如墜九幽煉獄！恐怖而冰寒！
　　說完這話，羅逸深吸壹口氣，卻是閉上了眼睛，盤坐了起來。
　　封龍呆楞了壹下，卻並沒有打擾。
　　這壹坐，羅逸足足坐了近乎兩個時辰，終於，才再次睜開了眼睛……
　　這壹次，他的眼睛雖然還是猩紅之色，但當中，已經少了太多瘋狂殺戮的欲念。只是，依然壹片冰寒。
　　羅逸沈默片刻，突然捏訣，他身後，那壹片化作煉獄的血色佛國，悄然浮現。
　　他擡頭看向空中，那壹尊尊原本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的佛陀，此刻，都已經變成青面獠牙，面容猙獰扭曲的模樣……但羅逸知道，這依然是佛。不過，是佛的惡相罷了。
　　佛無善惡，但心有善惡。善生善相，惡生惡相。這正如陰陽，有正，就有反，有熱，就有冷，有光明，就有黑暗。
　　羅逸本身是向善的，所以最初，他身後的佛國內佛陀虛影，都是慈眉善目，拈花微笑。但在中途開始殺戮，吸收了大量的煞氣，殺心激烈。在這壹刻，他身後的佛國其實也有變化，變得寶相莊嚴，無悲無喜。而如今，經歷了煞氣入體，甚至煞氣入魂，感染了大般涅槃經的經文，乃至於連佛國，都化作了地獄……這些佛陀虛影，也變幻了模樣。變成了惡相！
　　羅逸，就是這佛國的根本，亦如這經文內所言“我念，即佛念。佛念，即眾生念！”
　　這壹點，在這壹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羅逸就是這些佛陀虛影的佛主，他的念，便就是這些佛陀虛影之念。
　　如今他念雖已平靜，但其佛國根基的大般涅槃經，卻是煞氣熾烈，這些佛，自然也就變成了惡佛，顯現了惡念。
　　事實上，若不是現世佛果的存在，就憑現在羅逸身上的煞氣，就早已經足夠吞噬掉他的念，讓他成為煞魂了。
　　羅逸的念頭轉動片刻之後，收回了目光，放下手訣，那血色佛國，便在空中消失不見。而羅逸，則是站了起來。
　　他的目光，看向壹個方向。無論如何，總要去看上壹眼，究竟是怎麽回事才行。
　　念頭壹動，他腳下壹跨，遁入虛空。旁邊的小金，也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