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歸來

　　親衛們淚如雨下，卻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唯恐驚擾了大將軍追尋妻子的亡魂。
　　他們都深深知道，大將軍的身體，其實早就在半年前就撐不住了。
　　但那時候雨柔兒夫人的身體狀況也是越來越差。
　　大將軍堅決不讓妻子孤獨，在世沒有依靠，壹直用藥苦苦支撐著，壹直維系到現在。
　　終於等到雨柔兒先走壹步，至此，他心事已了，再無牽掛，壹口氣甫壹松下來，便即與世長辭，魂走九泉。
　　……
　　蒙方大將軍辭世！
　　鎮國公府院子裏，盡是鎮國公當年的部將，人頭攢動，將整個大院子填滿。
　　大家都筆直的站著，壹排壹排，絲毫不亂。
　　就如當初，在軍營中，大將軍在為大家訓話壹般。
　　外間猶自不斷有馬蹄聲狂飆也似趕過來，到府門口停下，有人新進來，自覺的前去站在當年自己的位置。
　　此外，還有許多高手能者禦風而來。
　　同樣在府門口落地，恭敬進入，悄然融入隊列。
　　壹滴滴眼淚從將軍們眼中流落，靜靜地落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輕微聲響，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他們都註目於府中那壹間房子的方向，用目光、用心神為大將軍送行。
　　雖然這些年來，大將軍早已不管不問，不諳世事，似是不念舊情；但唯有這些當年舊部才知道，才明白，大將軍的不管不問，實則是最好的保護。
　　他就像是壹棵參天大樹，默默庇護著當年的部下。
　　大樹從不主動攻擊，也不會主動做什麽。
　　但只要這棵大樹還健在，就是最大的支持！
　　無論是誰，要對付這棵大樹蔭蔽下的任何壹個，首先需要面對，都必然是這壹棵大樹。
　　縱使是那些老帥們，想要處置蒙方的部下，仍舊難免會想起來當年蒙方的人情，人在情便在，那就下不了手。
　　蒙方看似什麽都不理會，更不曾為任何人出頭平事。
　　但是他只要還活著，那些人情就壹直都在！
　　我可以不做任何要求，但我還在這裏，就已經是壹切要求。
　　這就是鎮國公的威勢。
　　這棵大樹，公允正直。
　　誰也不敢做出來真正讓這棵大樹發飆的事情，因為後果誰也承擔不起，更加不想承擔。
　　時至今日，這棵大樹天年終了，枯萎了。
　　當年的部下們壹個個只感覺心中空落落的。
　　這世上，再也沒有蔭蔽他們的參天大樹了！
　　……
　　吳鐵軍等人站在大廳外面，人人臉色肅然，即便是向來無法無天的費心語，此刻也站得筆直，臉上神色，盡是肅穆，沒有半點不耐煩，更沒有半句牢騷。
　　府門口。
　　車駕不斷到來。
　　再片刻之後，匆匆趕來得秦皇竟是直接從車架中跳了出來，疾步就往裏沖。
　　“鎮國公如何了？”
　　秦皇這會的臉色都變了，不復平日裏的不動聲色，深藏不露。
　　甫壹進入大門，便是密密麻麻閱兵式也似的場面映入眼簾。
　　所有將領，都是整齊的站著，壹動不動的樣子。
　　讓秦皇心中猛地跳了壹下，聲音有些嘶啞道：“大將軍呢？”
　　親衛隊長滿臉悲痛的走出來，聲音嘶啞到了極點，情緒也低落到了極點。
　　“稟陛下，大將軍，已然去了。”
　　秦皇身子陡然壹顫，腦子陡然陷入壹片空白之中。
　　他此刻的第壹個念頭，就是在當初，他派了內侍去了軍中，他早就後悔了，可悔之晚矣了！
　　蒙方原本是可以留在朝堂的，這壹點秦皇是很清楚的。
　　但就是那件事，讓蒙方堅決到了極點的辭官了。
　　原本這也沒什麽，飛鳥盡，良弓藏，縱使絕世良將，當敵人不存的時候，良將本身，便是後患。
　　這是人性——雙方人性。
　　但青冥大尊當年搞的那壹出，令到秦皇深刻的認知到了自己的錯誤。
　　雖然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青冥大尊當年為何要這麽做，絲毫也不給自己留臉面。
　　更不明白這麽多年裏，青冥大尊攜同青狼多次去鎮國公府上拜訪，留飯。
　　更更不明白，為什麽青冥大尊與蒙方交情這麽好卻不為他續命。
　　但這不妨礙蒙方離開朝堂之後，秦皇對蒙方的作用，體悟得更深切、更真摯。
　　軍方不管是誰，即便是包括資歷最老的那幾位老帥，壹旦遇到什麽事情有爭執，提起蒙方，就沒有不瞬間偃旗息鼓得。
　　因為大家都明白。
　　當真論到功績，還真是誰也比不上那個如同彗星崛起，卻又極速掠過的大秦鎮國公！
　　蒙方存在乃至絢爛的時間很短暫，卻又是最耀眼的存在，閃爍過最絢爛最輝煌的光芒。
　　那三年的光芒，將整個天下所有名將盡數壓下！
　　令到普天之下的所有武將，盡皆黯然失色！
　　那是足以照耀千古的極度光彩，雖然短暫，卻已是永恒！
　　而在蒙方兩口子病重這段時間裏，秦皇先後來了六次探視。
　　各種天材地寶，各種珍稀靈藥，還有許多神醫國手，盡都不斷地帶過來。
　　光是當年風神醫留下的藥，秦皇就給蒙方吃了兩顆。
　　那可是風神醫當年給秦皇留下的藥，向來是秦皇最最珍惜的寶貝，其他人便是皇後也沒撈著吃壹顆的。
　　如此恩寵，令到無數文武都很嫉妒。
　　要知道，能夠得到秦皇這樣對待的臣子，由始至終就只得這麽壹個，就這只得蒙方壹人而已。
　　而這位，還是已經辭官足足四十多年的！
　　但是誰也說不出什麽。
　　妳們都高官厚祿，還羨慕壹個解甲歸田四十年的老兵？到哪說理去？
　　臉呢？
　　還要不要臉了？
　　所以也就……
　　“大將軍！”
　　院子裏密密麻麻的軍人突兀卻整齊跪倒在地，放聲嘶吼。
　　早已憋了好幾天的悲痛，終於在此刻肆無忌憚的宣泄出來。
　　剎那間淚流成河。
　　秦皇手壹松，手中的壹個錦盒落在地上。
　　錦盒裏面的乃是壹枚玉瓶，玉瓶裏面有三顆藥。
　　那是當年風神醫所留下的靈丹，最後的三顆。
　　秦皇是準備給蒙方吃下的，想要在臨終之前，再說說話。
　　秦皇也想要解釋壹下，當年自己為什麽派內侍去軍中。
　　畢竟那次，是自己食言了。
　　自己當初的“聖旨不入軍”，到底是沒有做到，未能有始有終。
　　但蒙方沒給他這個機會，在進門之前，就咽下了最後壹口氣。
　　“蒙卿啊……”
　　秦皇心中悲痛莫名。
　　“君今故去，如剜朕心啊！”
　　……
　　秦皇歷壹統四十壹年九月十五日。
　　秋風蕭瑟，整個秦京落葉金黃，漫天如灑金。
　　秦國鎮國公，原第壹上將軍，蒙方辭世，享年六十九歲。
　　這壹信息甫壹傳出，舉世盡皆震動。
　　這個名號的傳說，並沒有因為許久不曾聞達於世，而不為人知，不為人傳頌。
　　相反，隨著蒙大將軍辭世，他昔年功績，更被人翻了出來。
　　震撼天下。
　　秦皇親自為蒙方治喪，以國葬之禮。
　　對於蒙方的最後遺言，國公府收歸國有，府中壹切變賣的做法，秦皇堅決的表示了否決。
　　只要大秦還在，鎮國公府，就永遠存在，自秦皇以下，嬴氏子孫，妄動者誅！
　　而在查點了鎮國公身後財產後，秦皇黯然淚下。
　　闔府所余金銀，竟不足三千之數。
　　而其中的其他物事，多為禦賜之物，這些物事，是萬萬不能變賣的。
　　秦皇感慨萬千，傳令內務府，拿黃金十萬，白銀兩千萬出來，就當做鎮國公府變賣東西了。
　　國家出錢買了！
　　用這些錢，完成鎮國公的最後遺願。
　　對於始終跟隨鎮國公的兩百親衛，秦皇準備按照鎮國公遺願重新安置的時候，遭到了兩百人的集體拒絕。
　　“我等遠離軍隊，遠離朝堂久矣。便是回去也沒多大用處；懇請陛下允許我們，繼續鎮守鎮國公府，守衛鎮國公陵墓！”
　　“僅此心願，還望陛下成全。”
　　二百親衛集體請願。
　　“好！”
　　秦皇壹口答應了下來。
　　整個京城，盡皆陷入了壹片哀慟之中，尤其以軍中為甚。
　　又稍傾，同樣許久不涉塵寰的青冥大尊親自前來吊唁。
　　而就在青冥大尊攜同青狼大尊駕臨之余，壹件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在鎮國公夫婦下葬的時候，壹路重兵護衛，壹直到陵墓。
　　但就在放棺覆土的時候，那幾個壹路擡棺過來的將士感覺到了不對勁了。
　　明明很有份量的棺木，這會怎麽會這麽輕？
　　但他們肯定是不敢擅自做主，開啟棺木，但這麽的不明不白，他們又不甘心，於是層層上報。
　　及至秦國所有大將軍集體到來，秦皇也派了史宏針大總管過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棺木壹看究竟。
　　在場所有人齊齊目瞪口呆。
　　只見棺材裏面的鎮國公夫婦遺體，竟雙雙不翼而飛。
　　壹應衣服，還有隨身物件，玉簪，玉佩倒是還在。
　　可是屍體呢？
　　軍方所有將領齊齊勃然大怒，秦皇更是怒發沖冠！
　　此事自然要追究責任。
　　但無數人親眼看著鎮國公夫婦遺體入棺，沿途幾乎就是人墻兩道，全程沒有任何異常。
　　壹直到墓地，沿路的安保防範力度，可謂是到了極處。
　　唯壹距離較近，有機會動手腳，就是那幾名擡棺之人，可這其中蹊蹺正是他們發現的，若是他們所為，不說不好麽？
　　可屍體到底是怎麽不見的？
　　秦皇天子壹怒，登時天翻地覆！
　　他本來對蒙方就存有幾分愧疚之心，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不禁雷霆暴怒，湧動大開殺戒之念！
　　幸虧青冥大尊聽說此事，立即趕來壹探究竟，先是勸阻秦皇，然後親自進去墓穴查看。
　　在看到了空蕩蕩的棺材，以及棺材裏的東西之後，卻自心有明悟。
　　青冥大尊忍不住苦笑當場，旋即仰天長嘆。
　　“果然，果不其然啊……”
　　青冥大尊的這句話，沒有任何人聽到。
　　然後他就退了出來，徑自令人重新釘上棺蓋，沒屍體就沒屍體了，權當做衣冠冢了。
　　然後去找秦皇談了壹次。
　　據說秦皇在談完之後，如喪考批，精神萎靡，個中懊喪之意簡直是爆了棚。
　　“哎，朕的錯，全是朕的錯！”
　　“未能壹以貫之，有始有終，全都是朕的錯！”
　　“朕大錯特錯，悔之晚矣！”
　　“哎呀……我的天……”
　　“這要早知道……”
　　據說之後秦皇懊惱了足足好幾年，卻在在彰顯個中蹊蹺，非尋常人可以探究。
　　而這場風波卻也由此過去了。
　　鎮國公按例下葬，秦皇親臨，主持葬禮，在到了下葬這壹步，禮儀居然更加隆重到了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地步。
　　更有甚者，秦皇令人在陵墓前建立草蘆，親自為鎮國公守靈壹個月。
　　陵園更是得到其親自題詞——永鎮大秦！
　　……
　　久違的風印風大神醫自深沈的睡眠醒來，略略動彈，倍覺身子僵硬。
　　隨著意識回歸身體，神魂自然緩緩融合，胸前開始有了起伏之狀。
　　隨即，渾身上下皮膚，好似蛇類蛻皮壹般，在逐寸逐分的幹裂開來。
　　裏面的嬌嫩肌膚，正在迅速生長。
　　也不僅僅是肌膚，連帶著五臟六腑，渾身上下經脈，原本衰敗到極點的氣血，都在經歷這壹個重生的過程。
　　他靜靜地躺著，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原本的心臟正在被替換，汰舊而新。
　　這是壹種神奇的感受，非是言語所能描述形容。
　　所有被替換掉的衰敗部分，都化作了粉末雜質，壹點點從皮膚表層滲出來……
　　無窮無盡的天地靈氣，呼嘯而入，自周身毛孔，灌入身體。
　　自然而然補足壹切所需，壹應不足。
　　而且還混雜著天地間的至真至純的祝福。
　　在這個過程中，風印雖然恢復了清明甚至，仍舊壹動也不動。
　　風印能想到，等這個過程完成之余，估計身體外面，會留有壹層厚厚的，臭不可聞的結痂。
　　便如同盔甲壹般。
　　不過不難清除，也就是用手就可以壹點點掰下來的那種程度。
　　才剛想到這裏，不禁想到董笑顏現在的狀態，貌似和自己差相仿佛。
　　可是小仙女渾身上下都被這等臭不可聞的汙垢結痂所覆蓋……
　　想到這裏，風印雖然不能動，但還是忍不住樂了起來。
　　能動了壹定要早點起來看看這丫頭。
　　幾十年不見了，壹見面就是個臭臭，想必會很有趣……吧？
　　這壹瞬間，風印很不甘心，這世界哪哪都好，可科技力度卻不給力，若是前世的手機仍在，將明天的大場面留存下來，可是可以把玩壹輩的生活記錄啊！
　　以後憨憨但凡敢炸刺，立即調出視頻。
　　嘿嘿……
　　風印惋惜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