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此乃正義之言

　　“妳是……是沈香回來了嗎？”
　　熟悉的聲音，將沈香從感悟中拉回現實。
　　微微轉身，便看到站立門口的關切看著他之人。
　　“是宋三哥嗎？”
　　也無怪沈香有些難以確認，畢竟氣質這種東西，隨時都在變。
　　不過十多年不見，眼前之人，成熟中透漏著穩重和自然。
　　給沈香的感覺，就像是……水？
　　不，不是水，是水壹般的氣質。
　　自己要是沒記錯的話，自家老爹這兩位學徒，頂多也就練習了和自己壹般的擒拿正骨之法。
　　身上沒有法力，有真氣痕跡，卻是不算太強。
　　被沈香稱之為“宋三哥”的，正是妙仁堂的兩個學徒之壹，他是老大。
　　剛想說些什麽，沈香便感覺頭頂和屁股的劇痛，如潮水般襲來。
　　壹上壹下，竟然還富有節奏感，痛的他面目扭曲，看得宋老三莫名其妙。
　　沈香又不能運起法力抵擋，之前試過，越是用法力消除，便越是疼痛難忍。
　　“沈香，妳這是被誰打的？竟然下此毒手，真真不當人子……”
　　沈香：“……”
　　妳要不要聽聽妳在說什麽？那是我老舅。
　　不當人子，有兩種意思，在宋老三嘴裏，那就是不像話的意思。
　　雖然他老舅確實是不像話，不過妳這是這麽說，就不怕被報復？
　　“沒事，我自己摔的。”
　　這下輪到宋老三無語了，妳這都能摔得這麽整齊？
　　摔得就跟被人揍了壹樣，妳要不說妳是摔得，我還以為妳被打了呢。
　　不過見沈香說句話都齜牙咧嘴的模樣，宋老三也不好再和他爭論，摔的就摔的吧。
　　反正摔的打的都是治……
　　“來，坐下，我先給妳施針，稍後給妳用藥。”
　　“哎呦……”
　　這就是沈香自己顧頭不顧腚了，剛壹坐下，屁股的疼痛蹭壹下便竄上腦門。
　　這下更痛了……
　　“平心靜氣，心外無法，身外無物，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收斂身心，不要去想這些疼痛之感來源……”
　　別說，這還真有點用。
　　只能說，妳越是在意，它傷妳越深。
　　在沈香嘗試收攏心神之後，確實是減輕了不少。
　　可不經意間扯動的疼痛，依然客觀存在。
　　再說了，他老舅給他的愛，肯定要讓他記憶深刻才行。
　　終於，宋老三從前邊取來金針，幾針下去，疼痛感輕了不少。
　　“不是不痛了，而是妳感覺不到痛了，只是暫時封了妳的經脈，每隔三個時辰便會再次湧來，那時將會更痛……”
　　沈香表示，這都是小問題，我能忍！
　　不過我不能忍的是，“我老爹究竟跑哪兒去了？”
　　好壹個經典問題：爸爸去哪兒了！
　　可惜，宋老三註定給不出沈香答案。
　　沈香也只能得到和楊戩壹樣的答案，出門訪友，未有歸期。
　　沒辦法，老爹不知何所往，自己暫又不能動用法力。
　　主要是動用法力太痛了，痛心疾首啊。
　　沈香只能在巴州老家先住下，壹點點解析磨滅楊戩留下的法力。
　　這日，閑來無事的沈香，想起自己老爹經常讓自己回來繼承妙仁堂產業，可自己竟然還沒有好好給人看過病。
　　便想著，到前堂看看。
　　今日坐堂的，是自家老爹的二弟子，劉老二。
　　說是弟子，也就教了醫德醫術和壹套正骨手法。
　　不過十幾二十年來，宋老三和劉老二也可以算的上巴州地界，數的上號的名醫了。
　　不僅醫術過硬，醫德更是沒的說，有丘老神醫的三分風範。
　　在得知沈香想坐堂之後，劉老二可是既高興，又擔憂。
　　倒不是擔憂沈香的水平，而是擔憂他是不是在外邊受了什麽打擊。
　　畢竟之前，沈香可是叫囂著寧願遠赴萬裏之遙的長安趕考，也不願意回來繼承妙仁堂的。
　　要是沈香知道他的想法，壹定會認真的告訴他。
　　他沈香，不僅受到了打擊，而且是來自老舅的精準打擊。
　　拿著自己開出的藥方，給劉老二看。
　　本以為自己也是學醫多年，開個藥方，應該不成問題。
　　沒想到劉老二卻是壹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二哥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指教不敢當，沈香，妳這副藥方確實對癥，開的也算中肯。”
　　沈香心想，接下來應該就是“但是”了。
　　果然，見沈香壹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劉老二也放開了。
　　“不過開藥，講究君臣佐使，適當的輔藥劑量，可以激發主藥藥性，可要是多了，也會壓制，稀釋主藥藥性……”
　　劉老二說的是開藥，可沈香這邊聽著，卻是腦海嗡鳴。
　　自家老爹曾說過，以心悟道，以神禦法。
　　豈不和診斷開方同理？
　　難怪老爹常說，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荀子也說：千舉萬變，其道壹也。
　　修道之法，雖然老爹沒怎麽教過。
　　可修心之法，是就隱藏在日常對話之中，仰躺在讓自己熟讀的壹本本古籍之內。
　　道長存，沒發現的是，只是自己罷了。
　　想通此關節，沈香不禁啞然，原來自己壹直都很弱，弱的不是法力，是心神，是道行。
　　劉老二見此，卻是有些不悅。
　　“問診開方，性命攸關，何故如此兒戲？”
　　無怪乎劉老二生氣，要不是沈香身份特殊，他估計直接開罵了。
　　見劉老二如此，知道他們行醫問診，最忌馬虎大意。
　　趕緊道歉道：“劉二哥勿惱，只是思及家父故鄉，見我心系岐黃，不知該如何高興才是。”
　　果然，提到自家老爹，劉老二的態度立馬和藹起來。
　　至於利益收益之類的，本就是他們各占三分，丘誌清四分。
　　在這個年頭，能夠給他們兩個學徒如此待遇，可是蠍子拉屎獨壹份。
　　畢竟丘誌清並沒有正式舉行過什麽收徒儀式，他們還算是學徒。
　　這份分成，對他們來說，可謂是天大的恩德。
　　沈香能夠放棄不切實際的科舉，回來繼承妙仁堂，對他們來說也是壹件好事。
　　丘誌清壹直都是對外宣稱，沈香是外出遊學，準備科考去了。
　　接下來時間裏，沈香便開始在妙仁堂中坐堂，當起了他的坐堂大夫生涯。
　　他本就底子不差，缺少的只是經驗而已。
　　有兩位老大夫的把關，倒也沒有出什麽簍子。
　　由於無法動用法力，反倒是讓他在壹天天的柴米油鹽中沈靜下來。
　　《莊子·天道》有言：水靜則明燭須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
　　水靜能倒映萬物，被大匠當做基準，效仿使用，精神寧靜澄澈便可返照己身，己心、神。
　　剛開始，習慣了高來高去的日子，在富貴平靜，確實是有些不習慣。
　　時間壹長，也只是覺得恢復了本來面目而已，並無不同之處。
　　原來自己從未改變，初心猶在，略有蒙塵，勤加拂拭，依舊通明澄澈。
　　沈香這邊，在生活點滴中，略有所悟，而丘誌清那邊，他早已過了這個階段。
　　不論法力是否在身，都壹般度日，迎接每壹天。
　　例如此刻，就算他和楊嬋壹起被不知名的家夥罩在華山底下，依舊每日吃喝論道，毫不影響。
　　倒是楊嬋有些看不下去了，“妳就打算壹直在這待著？”
　　丘誌清在這待著，她沒有修煉需求之時，想睡壹覺都不成。
　　神仙沒有必須睡覺的需求，可他們享受睡覺的樂趣。
　　例如之前論道之中，他們便不需要睡覺吃喝。
　　現在就不壹樣了，這大半年下來，她感覺有點不自在。
　　美人相伴，美酒在旁，茶水瓜果管夠。
　　講道理，這不就是仙境嗎？妳還讓他去哪？
　　“不要急，等妳二哥過來，讓他想想方法，放我們……我出去。”
　　他們很肯定，這不是楊戩搞的，否則以楊戩妹控的性格，罩住之後，第壹時間，便是進來看看情況。
　　可這都大半年了，他們倆喝了壹肚子茶，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丘誌清表示，這真是太妙了，都妙過頭了。
　　是的，他們頭頂應該是個法寶之類的東西。
　　訊息根本發不出去，之前還能隔空聊天的話，現在估計很難。
　　其實丘誌清還有壹個東西沒試過，也就是老太白給他做任務用的定界羅盤。
　　可他不能拿出這個東西，萬壹真聯系上了，聯系誰？
　　心月狐？別逗了，二十八星宿早就去黑暗之淵前線了。
　　嫦娥？更別鬧了，嫦娥要是不過來還好，過來了更熱鬧。
　　他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說好了給楊戩保密，那就必須保密，這是原則問題。
　　她們可以猜到結果，那是她們冰雪聰明，和他壹毛錢關系都沒有，反正他是不會承認的。
　　丘誌清和楊嬋無奈，只能以論道聊天度日。
　　沈香這邊就不壹樣了，他天天給人治病開方，對自己的傷勢，也是日漸了解。
　　這些傷勢，與其說是老舅留給他的教訓，還不如說是留給他的家庭作業。
　　隨著沈香頭包，以及屁股疼痛的消失，他的道行，也在日益增長之中。
　　直到三年後，他這才徹底恢復過來。
　　不過他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繼續沈澱。
　　壹日，他給壹位壹百三十多的老人診斷之時，明顯看出他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他的家人也算明事理，並沒有多鬧，不過沈香卻是看到了過來聚魂的鬼差……
　　他曾經聽老爹提過壹嘴，壹般人死後，生魂會被六道輪回接引，頭七過後，自動前往地府，或消散世間。
　　只有作惡多端窮兇極惡，或是行善積德的，才會被鬼差接引。
　　鬼差可不止黑白無常，壹般人可不需要他們出馬。
　　只有壹些修為較深的修行中人，才需要他們倆出馬。
　　壹般善惡之輩，尋常鬼差即可，例如現在，便是兩個尋常鬼差。
　　沈香念頭壹動，計上心來。
　　“兩位陰差大哥，公幹呢？”
　　“咦，妳竟然能看到……原來是壹位道友，道友有禮了……”
　　原本這兩位陰差還以為遇到天生陰陽眼之人，可沈香微微泄露的法力氣息，讓兩位陰差知道來人是和他們生前壹般的修者。
　　“兩位陰差大哥辛苦，那位老爺子，可是積德行善之家，估計壹時半會兒，走不了，不如借壹步說話如何？”
　　說話間，不經意間，從袖口滑出壹根線香。
　　這是他老爹自制的，說是用來供奉三清大老爺的。
　　自家老爹嘴裏的三清大老爺，他自然知道是誰。
　　想來對這些陰差來說，是好東西才是。
　　頃刻間，沈香便知道，他想岔了，這哪裏是好東西，簡直就是大寶貝。
　　“原來是前輩當面，我等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有事但請吩咐，我等義不容辭。”
　　沈香第壹次知道，原來鬼差的眼睛，也可以如此明亮有光澤。
　　不過他的要求，卻顯然讓兩人有些為難。
　　他要求幫忙看壹些他老爹的生死簿，看看他的具體信息。
　　“這……”
　　兩鬼差顯然有些猶豫，好處是真的好，可要是下邊大佬知道他們接私活……
　　“既然有麻煩，那就算了，不能因為我的壹點孝心，讓兩位難做啊。”
　　“不難做，此乃正義之事，正義之言，我們接了！”
　　滿嘴正義的同時，鬼眼卻是忍不住往沈香袖口瞧去。
　　會心壹笑，“那就多謝陰差大哥，成全我的壹片孝心了，對了，剛剛在地上撿到壹根線香，二位看看，是否兩位方才遺失？”
　　手壹滑，線香掉落在地，不小心還磕掉了壹角。
　　看的兩個鬼差那是心疼的直哆嗦。
　　沈香施施然撿起，將兩人神色盡收眼底。
　　原本還想給兩根，壹人壹根的，不過看這樣子，壹根他們都樂的不行了。
　　見沈香將線香遞給他們，兩人趕緊上前接過，生怕沈香壹不小心，又掉地上了。
　　“哎呦，還真是我們掉的，妳看，真是不小心，這樣，道友對我等有恩，只要不違背道義，我等定然義不容辭！”
　　“此乃正義之言！”
　　沈香將自己老爹姓名告知二位陰差，想請他們看看情況。
　　兩人壹聽，只有姓名，不由有些為難。
　　看這意思，就是要加錢唄？
　　“無妨，同名同姓者亦可，到時兩位遺落巴州的物什，小弟雙手奉上！”
　　還有好處？倆鬼差壹聽，滿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