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隨波逐流

　　忌憚！
　　李雲逸望著葉向佛的背影，第壹次感受到了這位南楚無冕之王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殘酷。他的這個問題又豈是隨便問問那麽簡單？
　　不。
　　甚至連他提出的第二個條件都不是隨便說的，而是深思熟慮的問題。
　　他在試探。
　　自從北安城得到鄒輝帶去的王令，從表面看去，李雲逸的所有行為壹直循規蹈矩，以王令馬首是瞻，沒有半點逾越，但實際上他壹直在思索壹個問題。
　　這場南楚皇室的內亂，引發的大戰，對於葉向佛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究竟為何主動出手？
　　又抱有何等的目的？
　　別人想不到，但這個問題對李雲逸卻很關鍵。因為它將決定這場大戰後南楚的政權走勢。壹只蝴蝶煽動翅膀就能引發壹場風暴，更何況是南楚皇權的花落誰家？
　　葉向佛對南楚皇位到底有沒有想法？
　　皇位易主，尤其是外姓人的染指，勢必會引發更大的震蕩。難道葉向佛正是要利用這壹戰威懾楚京裏的那些皇族遺老？
　　羋家不只是南楚的權勢中心，更是壹個建立在南楚皇權上的超級家族，只是皇權震天，大部分人都忽視了他們。平日他們也不需要做什麽，甚至無需在六部安插人手，因為他們擁有南楚權利最高的皇帝！可壹旦葉向佛顯露出對皇位的野心和威脅，羋家的皇族遺老肯定不會願意的，壹場政治震蕩在所難免。
　　壹方勢力在朝野，壹方在軍權，都是壹方王朝最重要的兩個環節，壹旦發生碰撞……其帶來的影響甚至比這場大戰更猛烈，並且勢必會席卷整個南楚，各大諸侯國都不可能置之身外！
　　包括，景國！
　　所以，葉向佛的態度很重要，這也是李雲逸急於試探的主要原因之壹。在李雲逸看來，他的這場試探談及精準把握到葉向佛的目的還為時尚早，但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獲，起碼他已經明確知道，葉向佛到底是壹個怎樣的人。
　　被剝去軍權，養賦在家的閑散老人？不，那是壹年前，楚京之人甚至都無人在意他的生死了。而現在，重握兵權的他，再次……不！或許是史書有缺，李雲逸能輕易感受到，現在的葉向佛比十數年前的他更強了！這種強不是兵法層面，也不是武道層面，而是意誌層面！在十幾年前，他或許是人們心中以南楚皇室為唯壹忠誠的鐵血神帥，但是現在，他變了！
　　“他有私欲！”
　　“並且這私欲必然不小！”
　　能輕松無視數萬甚至更多軍士之死的帥領可能沒有自己的私心麽？若是沒有，有怎會如此心狠手辣？！
　　李雲逸堅信自己的判斷，忍不住心頭震蕩。
　　莫非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樣，葉向佛仍舊對羋家心懷恨意，這壹次明面上是他肩抗皇權大意，實際上是壹場復仇？！
　　“羋熊，妳這是造就了壹個怎樣的怪物啊！”
　　回想羋熊生平種種，李雲逸忍不住暗暗搖頭，甚至有點想笑。羋熊半生頹然，面對東齊的進犯，後面分明占據了絕對的主動，卻連壹丁點的反擊都不敢，壹心想維護皇權的順利更叠，卻不曾想……
　　太子弒君，皇子內訌，連葉向佛都極有可能包藏禍心……
　　“倘若他地下有靈，不會真的從棺材裏跳出來吧？”
　　李雲逸失笑，搖頭莞爾，拋去心頭的雜念，沖葉向佛壹拱手：“小子受教了。”
　　“倘若葉公無其他安排，李某人就先下去準備了。”
　　“去吧。”
　　葉向佛壹擺手，也不回頭，任由李雲逸離開，只是當聽到身後軍帳門戶關閉的聲音，他終於動了，悠悠轉身，眼底閃過壹抹不明所以的堅定和深邃，似乎穿過門戶看到了正在離開的李雲逸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葉向佛到底在想什麽？
　　李雲逸沒有馬後眼，當然不知道他走後葉向佛若有所思的目光，不過恐怕看到了他也不會在乎。
　　不重要。
　　天下大勢，隨波逐流。以當前南楚的局勢，羋虎和葉向佛就是大勢，李雲逸的目的也從不在南楚，起碼現在不在。人貴有自知之明，李雲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哪怕現在有人把整個南楚都塞到他手裏他也不可能震懾內外。原因無他，實力還不夠，只依靠兩三萬人的虎牙軍能成什麽大事？
　　隨波逐流挺好的，哪怕洪水滔天，只要對我景國無害又何妨？
　　所以，李雲逸回去的路上腳步很輕松。他不怕葉向佛貪圖有多大，就怕葉向佛沒有私欲。起碼從現在看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就讓這火，燃燒的更猛烈些吧。”
　　走進營帳之前，李雲逸擡頭看了壹眼狼煙密布，在夜色下火光更盛的南陽郡城，自語了壹句，立刻被迎上來的福公公捕捉到了，後者眉頭微皺，道：“殿下，什麽火？”
　　李雲逸壹笑：“說了妳也不懂，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福公公，快去休息吧，讓小道姑也抓緊時間休息。葉公坐鎮，我不會有危險的。明天晚上，可還有壹件重大的任務交給妳們呢。”
　　有任務？
　　聽到李雲逸的吩咐，福公公精神壹振。他知道，若是普通的任務，李雲逸肯定不會如此鄭重其事地告訴他，既然說了，必定是大事。當即，他也不推辭。
　　“是，殿下。那咱倆就先告退了。”
　　福公公走了，不過他轉眼就讓林睚把休息的地方改在了旁邊的帳篷裏，顯然即便有李雲逸的命令，他還是不放心後者的安危。註意到福公公的這點小心思，李雲逸輕輕壹笑，轉而摸向了懷裏的天機壺，眼底閃過壹抹精芒。
　　南陽郡城，宗師戰陣！
　　破，肯定不是那麽容易的，註定要付出些代價。不過這些對李雲逸來說不算什麽，甚至在步入葉向佛營帳的時候，他心裏就已經有了破陣甚至破城的計劃，只不過現在，見了葉向佛壹面之後……
　　“或許，我也要稍微做點準備了。”
　　遙望南陽郡城，李雲逸眼底閃過壹縷精芒，而後在夜色下漸漸淡去。
　　壹夜無話。
　　整個夜裏大營都很安靜，虎嘯軍車馬勞頓，終於可以好好睡壹覺了，睡得很沈。只是清晨時分，東方肚白，壹道軍令傳遍整個大營，包括李雲逸諸葛劍等人全部在內，收到葉向佛的召見。短短熟息後，壹聲驚呼從葉向佛的營帳裏傳來。
　　“攻城？！”
　　“今天？！”
　　諸葛劍面色大變，在他身邊同樣臉色的還有雲菲公主等人，甚至包括鄒輝等葉向佛麾下將軍。
　　又來？
　　四天前不已經失敗壹次了麽？
　　他們知道，葉向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各大諸侯國支援已至，是壹定會再來壹次的。但是……
　　這麽快？！
　　“謹遵王令！”
　　鄒輝第壹個表態，神色肅穆，聲音洪亮如雷，立刻驚醒了滿屋子的人，等看到葉向佛陰沈的臉色，紛紛心悸不已，方才記得，誰才是這裏的老大！
　　“妳們有意見？”
　　葉向佛冰冷的眸子望來，諸葛劍等人頓時又是壹顫，慌忙垂頭，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不敢不敢！”
　　“全憑鎮楚王大人調遣！”
　　葉向佛臉上這才松動了幾分，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鄒輝，妳來宣讀安排吧。”
　　軍令由葉向佛最信賴的鄒輝下達，這很正常，諸葛劍等人不以為意，只是當聽到。
　　“虎牙軍擅長機動，負責維護後方糧草安全，出現問題，拿妳是問！”
　　虎牙軍不去前線？
　　血狼營機動性最強這句話沒錯，可關鍵是，虎牙軍也有各大諸侯國最強的步兵啊！
　　偏袒！
　　這是赤裸裸的偏袒！
　　諸葛劍等人心裏當然不情願，可當看到旁邊閉目養神的葉向佛……慫了。他們完全說不出壹句話來，滿臉苦笑。
　　“打好關系，還是很重要啊！”
　　他們羨慕李雲逸，但也知道，此戰兇險，稍有不慎就是兵敗如山倒，哪敢懈怠，鄒輝宣讀完軍令他們就立刻馬不停蹄的回去了，召集麾下將軍安排戰事。畢竟，葉向佛只給他們留了壹個時辰的準備時間。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勢在必行，而損失慘重也早已在諸葛劍等人的意料之中，畢竟有之前的那封軍報作為心裏鋪墊，可是，當大軍出擊，兩軍在南陽郡城高大的城墻上下展開廝殺，其戰之慘烈，還是讓包經沙場的諸葛劍等人驚呆了。
　　血肉橫飛！
　　橫屍遍野！
　　濃郁腥臭的血腥味鋪天蓋地，鮮血如雨浸入地下，連整個大地都被染紅了，同南陽郡城上熊熊翻滾的熾熱狼煙交織，給人壹種別往的魔幻，仿佛天地壹色，如在地獄！
　　不！
　　這就是真正的地獄！
　　諸葛劍等人臉色鐵青地望著麾下將士如飛蛾撲火壹般撲向南陽郡城，似乎已經看到了他們屍骨無存的模樣，心頭怒火澎湃。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攻不下南陽郡城還要繼續？！這不是讓我們送死麽？
　　這壹刻連他們都有嘩變的心思了。倘若早知道壹來這裏就是這般壹場大戰，他們絕對不來。可是最終……他們還是慫了，壹直等到日落西方，雙方鳴金收兵，趁著黃昏收拾戰場，望著堆積如山的屍山裏壹個個熟悉的戰袍，諸葛劍等人面目鐵青，近乎猙獰，終於鼓足勇氣連同壹起要見葉向佛，可來到營帳前，卻被鄒輝擋住了。
　　“葉公正在商議要事，請諸位先回營等待，今日之事，葉公必定會給諸位壹個交代。”
　　要事？
　　聽鄒輝說有所交代，諸葛劍等人的臉色終於好了壹些，眉頭卻皺了起來，訝然望向葉向佛的軍帳。
　　大戰落幕再次無功而返，葉向佛這是在同誰商議？這偌大軍營，還有人能有資格同葉向佛坐而論戰麽？
　　正在這時，突然，壹個名字從他們的腦海裏騰起，壹發不可收拾，諸葛劍等人臉色驟變，互視壹眼，望著彼此眼底的震動，他們知道，他們恐怕是想到了同壹個人。
　　李雲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