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三章 凰城神王
白首妖師 by 黑山老鬼
2022-7-17 13:30
“這……”
院主與城守兩個聽了方寸這句話,皆是臉色大變,無法形容的詭異。
對於方寸,對於如今的柳湖方家,他們實在是已經沒有半分的輕覷與小看。此前方寸在柳湖城內放手大殺的事情,已經駭破了他們的膽,但他們還是下意識覺得,或許方二公子會給自己留幾分面子,說話不會太難聽。哪裏想到,如今壹見面,竟是問了自己這麽個問題?
依著他們的身份,他們實在不願回答這樣的問題,這樣的侮辱。
但心裏有某種陰冷氣息交織,卻還是使得他們兩人將那壹禮施了出來,彼此偷偷對視了壹眼,城守白化鯉清了清嗓子,道:“咳,方二公子,此前或有得罪之處,還望公子……”
“我此來不是與妳們算舊賬的!”
方寸靜靜地回答。
城守與院主,剛剛才稍松了口氣,就聽著馬車裏聲音繼續傳了出來:“雖然,在我兄長殞落的消息傳來之後,城守手底下的吞海幫,就打起了十二連環塢的主意。雖然,我入書院時,分明有人招來雲氣害我,院主卻視而不見,雖然,在有人暗施主意,著人行刺我的時候,妳們兩個都躲了起來,雖然我這個人很小心眼,連個對我不善的眼神都會記好幾年……”
院主與城守,壹下子便滿腹苦水。
他們很想解釋幾句,但誰又能夠說得口呢……
有些原因,是越解釋,便越顯得蒼白,另有壹些,則是不敢解釋。
便如,那位在方尺仙師殞落的消息傳來之後,還沒下葬,便已來到了柳湖城,但終究卻是沒有在方家人面前露面,就已經轉身回了清江郡的老先生,他們又哪裏敢提出來?
方寸接著說了下去:“我此來,是請妳們照顧方家的……”
“這個……分內之事,自然……”
院主與城守聞言,心間皆是微微壹動,連忙點頭。
只是,方寸還是沒有聽他們怎麽回答,而是接著說了下去:“白城守,柳湖白氏壹脈族長,其族源自清江,但已糾葛不深,今於柳湖,有族人壹百四十七,白城守乃嫡脈長子,有壹妻四妾,育有三子六女,此外還有養在外面的妾室兩人,壹人居於清水巷,無子,只得兩個丫鬟服侍,壹者而今居於古井街,生得壹子,年方三歲,已經開始讀《書經》了吧……”
“妳……”
白城守忽聽得此言,神色頓時大驚,死死看向了馬車。
而馬車之中,方寸已再次開口:“院主公羊偃青,族人三十六,安於清貧,壹生未娶,專心修行,但早年曾有壹道侶,而今在雲歡宗修行,且此道侶並不知曉,公羊先生壹生未娶,卻有過壹位情人,如今居於古陽鎮鎮首,房上鋪白葦,育有壹子,化名卓寒,今……”
院主公羊偃青臉色也已大變,忽然急急向著馬車壹偮,神色驚疑。
方寸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稍壹沈默,淡然道:“我知道妳們都是聰明人,有些事並不見得是自己想管,只是不敢插手而已,但妳們既然在柳湖,便該將自己擔的責任擔起來,從今天開始,柳湖方家,便要多勞煩妳們照顧了,若不出事,大家都好,若是出了事……”
院主忽然開口,低聲道:“若是小事,我們自當盡力,可若是……”
“妳們最好盼著方家不要出事!”
方寸輕輕笑了壹聲,慢慢回答:“我此來也不是找妳們商量的,只是過來告訴妳們壹件事,自我離城之後,方家無論出了什麽事,無論是因誰而起,這賬,都算在妳們頭上……”
“方家傷壹人,無論丫鬟還是奴仆,妳們兩族,便會各死壹人!”
“方家兩位老人出了事,妳們兩族,便會壹個不剩……”
“如此,說得還明白麽?”
“……”
“……”
城守與院主,兩個人都像是被澆了壹盆涼水。
怎會有這等霸道的說辭,怎會有這等霸道的人?
他們心間,也湧動著狂躁不安的情緒,但在這時候,看著那輛馬車,竟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發怒,應該駁斥,甚至應該讓馬車裏的人知道自己的厲害,但終究,他們卻只感覺冰冷的絕望從頭頂澆了下來,頭腦清醒了許多。
最終說出來的,只有壹句:“公子放心!”
“謝謝!”
馬車裏最後傳出了壹句彬彬有禮的笑聲,然後慢慢駛去。
城守與院主,就這麽在孤清的廣場之上,站了很久,任由夜色徹底將他們籠罩。
“明明已是大廈將傾,他又怎敢如此張狂?”
城守白化鯉忽然低聲開口,聲音裏似乎夾雜著惱怒卻又無力的感覺。
“自然是因為他能做得到!”
院主公羊偃青低聲開口:“再沒落的方家,也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就算方家真要沒落,就算已經有人將劍架在了方老二的脖子上,倘若方老二臨死前提出來的請求,只是要拉著我們兩族陪葬的話,也說不定會有許多方家的仇敵會答應,畢竟我們……實在不算什麽!”
“我們確實不算什麽,誰都得罪不起……”
城守忽然有些惱恨地看著他,道:“可是我們夾在中間,該怎麽做?”
“自然是做該做的!”
院主沈默了壹會,忽然道:“除了秉公辦事,護好柳湖城的百姓,我們還能怎麽做?”
城守壹下子沈默了,不知該說什麽。
秉公辦事麽?
聽起來當真是壹個可笑而又荒唐的字眼,但如今細想了去,竟是發現在這種兩頭皆得罪不起,夾在了中間左右為難的情況下,除了秉公辦事,還能讓自己多些底氣,多壹點兒面臨抉擇時用來作出判斷的憑依之外,竟是完全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讓自己倚仗的了……
是啊,真遇著了這等難題,也只能說壹句“我是在秉公辦事”了!
“真沒想過,我居然也要拼命保護方家人了,就連方家老大活著時也沒這麽用心過……”
過了很久,面色發苦的城守,才輕聲壹嘆,向院主道:“這何時是個頭呢?”
“以前我會說很快,但現在……”
院主說了半句,卻沒有說下去,像是想不明白。
“現在……”
倒是城守白化鯉,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向院主看了過來,低聲道:“別的且不說,他此前在眾人面前,斬了凰城的神將,那位傳說之中最恨仙師方尺的神王,真能饒過他麽?”
院主道:“這誰知道?”
……
……
大夏東南,面守無邊愁海的壹方神城之中,凰殿。
在那神光纏繞,精致華美的高大座椅之上,此時也正斜斜的躺著壹位身材修長,身披凰紋的女子,她頭上沒有戴著神冠,玉足之上也沒有穿著鞋子,甚至壹雙修長到讓人驚嘆不合理的腿,都只是光溜溜的,懶懶搭在了王座的扶手之上,懷裏抱著酒壇子,已空了大半。
她坐在了大夏最神聖的幾個位子上,但模樣卻壹點也不神聖。
而在神座之下,大殿之中,已經有壹整排的人,足足跪了半個時辰,也低頭了半個時辰。
不敢看,會被挖眼的。
“是誰幹的,妳們想到了沒有?”
這位大夏最具權勢的女子之壹,忽然懶洋洋地開口,問了壹聲。
整個大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腦袋都垂得更低了壹些。
“太欺負人了!”
這女子忽然坐了起來,輕紗垂落,無盡嫵媚,但她卻紅著眼眶,像是快要被氣哭了,指著那中跪得滿殿之人罵道:“妳們太欺負人了,我堂堂壹位神王,手底下的將主卻莫名其妙跑到了柳湖去,還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那裏,我想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妳們居然不告訴我?”
“就算是編,妳們也要編壹個理由給我聽呀……”
“就算是替罪羊,妳們也要推壹個出來讓我殺了消消氣啊……”
“……”
“……”
下面滿殿的人腦袋都快垂到地上了,硬是不吭聲。
倒是壹邊女官,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悄悄上前了幾步,扶住女子的胳膊,小聲道:“神王殿下,您喝醉了,伯玉將主往柳湖城去的事情,本來就是自作主張,他死在了那裏,也是因為他小瞧了方家,如今,柳湖城內外的密探,都已經被殺幹凈了,倒是不好去查……”
“哼!”
這位神王壹把推開了她的手,道:“我沒喝多,我還要喝!”
女官:“……”
女神王轉頭看向了她,道:“密使都殺幹凈了,那方家老二這麽狂呢?”
女官點頭,道:“奴婢懷疑,那些密使裏面,甚至有朝歌派去的,方家二公子惹了大禍……”
“妳們都知道方家是為了殺我的將主,順手把密使都殺了,還殺了仙帝的密使,但又怎麽能確定,那方家的老二,不是為了殺仙帝的密使,才會借著我的將主來大作文章呢?”
“這……”女官壹時不知如何回答了。
女神王道:“哼,方家人都陰險狡詐,該死!”
女官只好點頭:“對!”
女神王道:“方家人這麽狂,活該大禍臨頭!”
女官道:“對!”
女神王道:“方家人眼都瞎了!”
女官道:“是!”
女神王越說越氣,道:“我去弄死他!”
女官大吃了壹驚,慌忙道:“殿下息怒,萬不可如此……”
女神王道:“為什麽?”
女官急忙道:“您是壹方神王,私自闖進其他神王領地,不合規矩……”
女神王道:“那只烏龜敢不敢對我動手?”
女官微怔,道:“自是不敢……”
女神王道:“那我還跟他講什麽規矩?”
女官壹時不知道回答什麽了。
而女神王忽然之間,將酒壇子扔到了壹邊,滿面醉意,在這時候似乎頃刻消失,她徑直走下了神座,自滿殿的臣將之間走過,聲音變得異常清冷:“百裏將軍,妳統領我凰城壹百零八位神將,結果卻忽然有壹位跑去了柳湖,我不知妳是裝糊塗,還是真的在閉關,但這事妳本來也逃脫不了罪責,所以,自己去天雷臺上領罰吧,能夠挨得幾道雷鞭,就看妳了!”
“鹿先生,妳忝為凰城總禦,監察眾神將,有失察之責,位子讓出來吧!”
“……”
“……”
見得她身形走過,漠然扔下的幾句話,滿殿臣將盡皆大驚,卻無人敢反駁。
只能盡皆叩首,道:“屬下領罪!”
“對了……”
而在此時,那位女神王如今已走到了殿前,忽然回過了身來,壹雙清醒至極的眸子,看在了緊隨身後的女官身上,道:“朝歌的老七,如今是不是在黿城養了壹條狗?”
女官微怔,忙道:“是!”
女神王道:“我挺想看看,那是條什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