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和尚，道士，大陣仗

　　壹肚皮茶水晃蕩著，小腹有點腫痛的盧仚，騎著壹匹卷毛奔雲駒，跟著胤垣，行進了大胤皇宮。
　　壹萬羽林軍排成十列長隊，在左右護持。
　　上千守宮監小太監全副武裝，緊緊環繞在周圍。
　　在盧仚身後，是壹隊馬車。
　　四輪馬車上，是壹口口容量驚人的，下面用小炭爐加溫的大水缸。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氣味。
　　水缸中，是胤骍白天裏，讓人收集來的童子尿。
　　偌大的鎬京，雖然只有盧仚這麽壹朵奇葩，但是年齡小、修為低的童男，還是有不少的。收集這些童子尿，其實並不難。
　　如果不是這事情不好太大張旗鼓的去做，而且，弄太多尿水進宮，可能有點影響不好的話，胤骍能弄上千缸尿水備著。
　　饒是如此，小炭爐烘烤著，保持了溫度沒有結冰的尿水，就散發出了濃郁的味道。
　　盧仚有點崩潰。
　　這和他以前預料的，加入守宮監後的生活，完全不壹樣。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充當壹個‘閹黨’，狐假虎威，為非作歹，狠狠的禍害那些文教官員，在他們的口誅筆伐下遺臭萬年的心理準備。
　　他只求自己的觀想圖修煉有進益，能夠長生久視、逍遙世間，些許臭名，他不在乎。
　　眼下臭倒是臭了。
　　在白家人的操盤下，他已經成了新的國賊，這名聲夠臭了。
　　然後，還有這濃郁的童子尿的‘芬芳’環繞……盧仚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袍袖，感覺自己的衣裳都已經腌入味了。
　　盧仚無聲的嘆了壹口氣。
　　前方宮道幽森無比，寬達十丈的宮道以巨石鋪地，兩側都是高達數十丈的厚重宮墻。
　　高高的宮墻上，掛滿了牛油燈盞和火把，照得宮道壹片通明。
　　宮道裏，每隔壹百丈，宮墻半腰處就伸出壹條橫跨宮道的天橋，上面有箭樓、望塔，甚至還懸掛了巨大的狼牙釘板等防具。
　　宮墻上，天橋上，站滿了身披重甲的士兵。
　　盧仚擡頭看著那些士兵，嘴角劇烈的抽搐。
　　這些戍衛皇宮的士兵，今夜的打扮，實在是讓盧仚差點沒笑出來——每個士兵的腰帶上，胸前的護心鏡上，都貼著壹張張黃紙繪制的符箓。
　　三尺長的黃紙符箓，上面用朱砂，或者還混了某些特殊的血漿，繪制了淩亂的鬼畫符。
　　也不知道這些符箓是否有用。
　　但是盧仚看著這些渾身貼著符箓的英武士兵，只覺得這太荒唐了。
　　“陛下，大胤就找不出幾個高人，能夠對付這些……鬼魅的麽？”盧仚覺得這不應該。
　　天地之道，生克有序，既然有鬼，就壹定有能夠克制鬼魅的存在。
　　不然的話，這些鬼魅豈不是就橫行無忌了麽？
　　胤垣用壹塊厚厚的錦緞手帕捂著鼻子，有氣無力的哼哼著：“或許有罷？秘史監的古時秘檔殘篇中，倒是有壹些相關的記載。”
　　“比如說，前朝大午天朝的時候，鎬京城西八千裏，壹個名叫大佛頭的地方，還有人見過能淩空飛行、體繞金光的大能。”
　　“那是五千多年前的記載。”
　　“而三千年前，大午天朝七王反叛的亂世中，還有巨蛇於地下巢穴竄出，壹日壹夜吞噬了三城兩縣百萬黎民的記載……那大蛇，後來是被壹柄從天而降的巨劍，斬破了七寸而遁逃。”
　　“不說前朝的事情，就說我大胤立國之初，還有大能強闖開國皇城，壹人之力打翻二十萬護駕禁軍，闖到太祖龍案前，說太祖與他有緣，要太祖拜他為師，隨他出世潛修，被太祖拒絕後就不知去向。”
　　“這些強者大能，他們想必是能對付鬼魅的。”
　　胤垣嘆了壹口氣：“但是壹代不如壹代，壹代不如壹代啊……現在的大胤，怕是很難找到那種高人了。”
　　“皇叔不就上當了麽？無憂閣的無憂道長，六道廟的六道將軍，前天被皇叔帶人砸破了山門，兩個坑蒙拐騙的家夥，差點沒被皇叔當場打死。”
　　“可是在秘史監的秘檔中記載了，無憂閣當年，是有高人的；六道廟，也是有真本領的。可如今無憂閣的主持，六道廟的廟主都是這般嘴臉……”
　　“當然嘍，不說他們，就說鎬京的武勛貴族們，現在還勤修武道的，還有幾個？”
　　胤垣壹臉憔悴的看了盧仚壹眼：“要不怎麽說，選遍了鎬京城，我就找到妳這麽壹個拓脈境的童男呢？”
　　盧仚尷尬壹笑。
　　大隊人馬順著宮道走得飛快，壹個時辰後，隊伍穿過三重宮門，來到了皇城的後花園中。
　　大胤圖騰是鯤鵬。
　　鯤鵬原體是大魚。
　　所以，大胤皇族天性喜水，宮廷建築多環繞天然水系營造，後天更是增辟了大面積水域。
　　皇城的後花園，它的核心區域，就是壹片煙波浩渺，如今大冬天裏冰凍三尺的大湖泊。
　　大湖中，有湖心島三五座。
　　有九曲回廊溝通了湖心島，更連通了湖中壹座座精巧的樓閣水榭。
　　其中壹座水榭，名曰‘羨魚閣’，其形如飛雁匍匐在水上，正中壹座三層主閣樓，左右分別向東西兩側，伸展出壹層高的附屬樓閣。
　　羨魚閣占地不大，主副樓閣加起來，也就是壹畝多地的樣子，只有正北面壹條棧橋和外界相連。
　　如今這棧橋上，每隔壹丈，就盤坐著壹名身穿大紅袈裟，頭皮刮得光溜溜，無論年老年輕，壹張臉全都在抽抽，顯得無比愁苦的大和尚。
　　在棧橋的左右，則是密布著壹個個長寬幾丈的木筏子。
　　每壹個木筏子上面，都布置了壹座法壇。
　　法壇上各色令牌、旗子、寶劍、符箓等道具壹應俱全。
　　木筏子上，同樣盤坐著壹個個身穿杏黃色、大紅色道袍，壹個個面容愁苦，卻強作鎮定的老道士、小道士。
　　羨魚閣的南面，隔著遼闊的冰面，岸邊有壹座白玉石鑄成的觀魚臺。
　　大小有好幾畝地的觀魚臺上，此刻布置了壹片錦緞圍成的擋風帷幕，四周環繞著無數太監、宮娥，在帷幕後方，樹叢中，更可見人影搖晃，甲胄反光，那裏起碼埋伏了五六萬重甲悍卒。
　　讓盧仚驚嘆莫名的是，那壹片擋風帷幕四周，密密麻麻堆滿了各種佛像、神像。
　　看那些佛像、神像鑲金嵌玉的質地，以及被煙火熏得焦黑斑駁的皮相，顯而易見，這都是在供壇上，被人虔誠供奉膜拜，享受了起碼數百年煙火的‘老物件’。
　　佛像和神像的數量太多，幾畝地大小的觀魚臺不夠用，就順著湖岸，向兩側密密麻麻的排列開來。
　　每壹座佛像旁邊，都盤坐著三五個大和尚。
　　每壹座神像旁邊，都盤坐著五六個老道士。
　　除此之外，各種和尚、道人日常使用的羅傘、大旗等法器，也都密密麻麻的杵在這神像堆裏。
　　四周還有大量的香爐、香鼎等物，裏面點著極品的線香，大量香煙繚繞，香氣隨風傳出數十裏地，端的壹派地上神國的威嚴景象。
　　不過，就盧仚看來，在場的和尚道士，九成九都戰戰兢兢，額頭上滿是冷汗。
　　顯然，都是心虛的，每壹個有底氣的。
　　在胤垣的要求下，盧仚緊跟在胤垣身邊，不離開他身邊三尺之地。
　　更有魚長樂帶著壹群太監高手隨侍，壹行人順著湖岸，從密密麻麻的佛像、神像堆裏走了過去，來到了觀魚臺的帷幕中。
　　數十缸用小炭爐加溫，‘香氣’四溢的童子尿，也隨著壹起運到了帷幕旁。
　　遮風的帷幕裏，看似十八九歲青春佳人的太後樂氏裹著錦繡，神色幽幽的坐在寶座上，四周站滿了內廷的太監高手。
　　身披重甲，就好像壹個金屬球的樂武坐在樂氏身邊的大椅上，滿是橫肉的臉繃得緊緊的，故作鎮定的他，面頰肉抽抽的，顯然頗為緊張。
　　除開樂氏，樂武，帷幕中還有十幾個身穿甲胄的青年男子，樂山、樂水都在其中。
　　見到胤垣帶人走了進來，樂氏的臉微微松了松：“陛下來了就好。”
　　胤垣翻了個白眼，走到樂氏面前，極其敷衍的朝她欠身行了壹禮：“其實這事罷，和我壹點兒關系都沒有的，太後壹定能辦得妥妥當當的，何必壹定要我過來？”
　　樂氏嘆了壹口氣，艷若桃李的臉抽了抽，擠出了壹絲笑容：“想著，讓陛下增長點見識不是？陛下這幾天，不是經常嚷嚷著，想要見識壹下女鬼是什麽模樣麽？”
　　胤垣眼睛壹翻，大聲嚷嚷起來：“耶？九曲苑哪個該死的小太監，把這話給漏了出來？老魚啊，回去找出來。”
　　壹甩袖子，胤垣壹屁股坐在了太後身邊的鯤鵬紋寶座上翹起了二郎腿，大聲嚷嚷道：“好了，開始罷？早死，早投胎……是吧，大將軍？”
　　樂武幹巴巴的笑了：“陛下哪裏話？太後，陛下，洪福齊天，區區邪祟……”
　　挺起了胸膛，樂武大聲道：“不說外面這些大師的本領，就說臣在後面準備的數萬精銳，什麽邪祟，能夠抵擋數萬大軍沖擊？”
　　樂武用力拍了拍胸膛：“她們不來還好，她們若是來了，臣保證她們有來無回，臣壹定親手將她們斬於刀下，還大胤壹個朗朗乾坤，也好好堵壹堵那些文臣的嘴！”
　　樂武話音剛落，圍繞整個大湖點起的無數燈籠火把，包括那些法壇上的蠟燭油燈等等，所有的火苗，同時變成了血壹般殷紅的紅色。
　　整個大湖，小半個後花園，頃刻間變成了壹片血色，所有人都被籠罩在了這不吉的紅光中。
　　盧仚眼珠凸起，心臟亂跳。
　　極大的危險感讓他差點窒息過去，他嘶聲吼道：“她們，來了！”
　　皇城內，冷宮方向，突然哭喊聲震天。
　　壹片無比濃郁的血色寒氣從冷宮方向升騰而起，快如狂風朝著這邊席卷而來。
　　血色寒氣所過之處，壹座座佛像、神像‘哢哢哢’悉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