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人情無價（3）

　　極高虛空中，壹道黑鐵色遁光遠比流光更快百倍，瞬息間億萬裏。
　　壹路向著西北方向疾飛，越過了無數條大河大江，壹處處洞天福地，最終下方出現了壹片金燦燦的大沙漠。
　　廣袤的大沙漠上，點點綠洲星羅密布，綠洲附近，可見壹座座巨大的單體石質佛像。或坐，或立，或者橫臥在地。壹些佛像的體積大得有點驚人，橫躺在地，從頭到腳長有百裏開外，通體雕刻精美細膩，宛如真佛在風沙中靜靜沈睡。
　　越過這片梵音陣陣的大沙漠，前方壹片大山突兀聳立。
　　這壹片茫茫山嶺，山勢古怪。
　　半山腰下，盡是壹塊塊造型雄奇的光潔巨石，表面光滑如鏡，石質猶如美玉，卻是寸草不生。嗯，甚至是壹粒苔蘚，壹抹地衣都沒有。
　　而半山腰上，則是皚皚白雪，積雪厚達數丈。
　　偏偏在這積雪上，大片雪松淩雲兀立，其樹幹瑩白似雪，枝葉墨綠如雲。蒼古的枝條上，大片松蘿倒垂，無數雪蘭花寄生其上，漫天飛雪中，拳頭大小的吊鐘狀花朵綻放，滿山都是奇香馥郁。
　　被鎮獄玄光佛當頭重擊，在無數道庭、佛門大能‘眾目睽睽’之下，打得佛陀金身幾乎崩潰的鐵枷佛，壹路疾行，快到這壹片大山時，遁光速度放慢了些許，高度也直線下降。
　　進入山區，鐵枷佛的遁光已經是幾乎擦著山巔飛過。
　　剛入山時，可以看到山中還有很多大小盆地，裏面有村落人居。入山萬裏後，就幾乎再無凡人煙火，山嶺之間，只有壹座座規模不大的寺院，低沈的鐘鳴聲在山谷中回蕩，有僧人誦經聲直上雲霄。
　　時不時的，在壹些山頭上，有那四根木桿撐著壹片茅草席子，簡陋到了極致的茅草棚子。
　　裏面有衣衫襤褸，渾身臟兮兮的苦修僧人靜靜盤坐。
　　有些苦修僧人身上，灰塵已經積了半尺多厚，上面密布苔蘚雜草，甚至有異種的，能耐得住四面八方酷寒的蜂、蟻在他們身上築巢樂居。
　　如此壹路行去，入山百萬裏後，前方壹座大山從茫茫山嶺中突兀崛起，宛如群山之主，俯瞰八方。在那高聳入雲的大山之巔，壹座通體透出壹股古老氣息的寺院巍然矗立。
　　鐵枷佛飛上山巔，在那寺院山門前停下了遁光。
　　他擡頭，這寺院並不很大，山門更不顯巍峨，壹塊黑木匾額掛在門上，其上是端端正正四個金漆大字——大梵凈土。
　　年代太久遠了，這寺院的主人，似乎也沒有對這門面多加打理，四個金漆大字顯得黯淡無光，灰撲撲的極其不起眼。
　　兩個身穿單薄麻衣的小沙彌，翹著腿兒，坐在山門的門檻上，手裏捧著壹把雪松子，正在逗弄幾只拳頭大小的小松鼠兒。他們將壹粒粒松子丟在地上，小松鼠追逐嬉戲，引得兩個小沙彌眉開眼笑，無比快活。
　　鐵枷佛重重咳嗽了壹聲，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兩個小沙彌急忙起身向他行禮，壹群小松鼠四散奔逃。鐵枷佛也不還禮，也不等小沙彌給自己開門，身體直接穿過了緊閉的山門。
　　兩個小沙彌相互看了看，朝著夥伴擠眉弄眼了壹番，又輕輕的吹起了口哨。
　　壹群小松鼠又蹦跶著竄了回來。
　　大梵凈土內頗為寂靜，壹重重大殿，壹重重院落，各處樓閣殿堂中，並無多少人跡。只是很偶爾，有幾座殿堂的大門半開半掩的，有氣息內斂，周身古樸無光的佛修走出門來，朝鐵枷佛合十行禮。
　　鐵枷佛壹路長驅直入，步行了近百裏地，終於來到了壹片山崖前。
　　這壹片山崖……
　　非常的，枯寂。
　　山石灰撲撲的，上面掛著幾顆半死不活的枯松。
　　山頂有壹口泉眼，幾條拇指粗細的水線順著山崖慢悠悠流淌下來。四周寒風呼嘯，大雪紛飛，但是這幾條水線卻絲毫沒有凍結的意思。
　　水線從數千丈高的山崖頂部壹路緩緩滑落，最終‘叮叮當當’的落入了下方壹口深潭。
　　深潭水面，半邊冰封，半邊白波。
　　波紋下，幾條瘦巴巴皮包骨的大魚，有氣無力的遊動著。
　　這壹片山崖，整個給人的感覺，就是雕零、殘破。以鐵枷佛的修為，他猛不丁看到這壹片山崖，都只覺心境驟然壹片灰暗，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氣血運轉都莫名壹滯。
　　不敢多看，鐵枷佛徑直走到了深潭旁的壹座木殿門口。
　　這壹次，他沒有施展神通穿門而過，而是伸手推開了半邊門戶，邁步走了進去。
　　他進去時，木殿內昏暗壹片。
　　他右腳落在了木殿地板上，木殿中突然燈火通明，佛光萬丈，濃郁得好似要爆炸的霞光異彩升騰而起，梵音陣陣、奇香飄浮，原本畝許大小的殿堂，驟然向四周無止境的擴張開來，頃刻間就化為壹片方圓百億裏的聖土佛國。
　　在這壹片恢宏偉岸的佛國中，正中壹顆枝葉雕零的枯樹下，身高兩丈許，枯瘦如柴，卻膚白如玉、雙眸紫氣升騰，好似兩顆紫寶石的梵輪三密佛，正斜靠著壹名身量和他差不多，身段窈窕絕美，面容傾國傾城，氣度極度聖潔，讓人望而生畏，無法生出任何褻瀆之心的女子，靜靜的躺在那裏。
　　那女子遍體瓔珞，周身放出無量光，籠罩了整個佛國的燈火、佛光、霞光異彩，全都是從她身上釋放出來。
　　相比光焰無邊的她，斜靠在她身上躺臥的梵輪三密佛，周身沒有絲毫氣息外露，死寂陰沈，好似壹具恒古不化的萬年老僵屍。
　　如果不是鐵枷佛雙眼看到了他，甚至根本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鐵枷佛大步向前，向梵輪三密佛合十行禮：“師兄！”
　　那枯樹下，還有五個蒲團。
　　其中四個蒲團上，已經分別盤坐著壹尊氣息森然的佛修。
　　鐵枷佛向梵輪三密佛行禮後，四尊佛修紛紛起身，向鐵枷佛問候：“師兄壹路辛苦。”
　　鐵枷佛分別還禮，然後走到了那空出來的蒲團前坐下。
　　他苦笑道：“不辛苦，只是，吃了些苦。”
　　四尊佛修相互看了壹眼，紛紛落座，手持念珠，壹顆壹顆的捏動著，面皮紋絲不動，也不說話。
　　過了許久，梵輪三密佛雙眸微微壹動，臉上多了壹份活氣。
　　他緩緩坐直了身體，左手朝著身邊那女子輕輕壹拍。那女子通體光焰驟然爆盛，伴隨著壹聲低沈的轟鳴聲，女子化為壹枚寸許大小的玉雕美人像，落入了梵輪三密佛手中。
　　梵輪三密佛收起玉雕，頓時偌大佛光光焰驟然壹暗。
　　四下裏，哪裏還有什麽方圓百億裏的佛國？
　　分明就是壹座老舊的畝許大小的木殿，四個角落裏分別點了壹盞青銅燈盞，光焰搖曳，照亮了殿堂。
　　“那鎮獄玄光佛，生性冷厲，手段暴虐，堪稱我佛門第壹鬥戰者，好幾位佛主對他頗為心愛。”梵輪三密佛輕輕開口，聲音輕柔、曼妙，好似直接在鐵枷佛等五位佛修腦海中響起。
　　“這個因，暫且記下，未來，自有果報。”
　　梵輪三密佛輕嘆了壹聲：“那法海，卻怎生拜入了元覺門下？按理，他應當入我大梵壹脈才是。可見，大梵壹脈，有人懈怠了。”
　　沒人吭聲。
　　梵輪三密佛看向了鐵枷佛：“鐵枷師弟，若有門人弟子不用心，該如何？”
　　鐵枷佛耷拉著眼皮，不吭聲。
　　梵輪三密佛抿了抿嘴，搖了搖頭：“也罷。龍象師弟？”
　　另外四位佛修中，壹尊膚白如雪，雙眸銀白，身高三丈開外，身軀雄壯如龍，身邊卻纏繞著壹縷可怖寒意的壯碩和尚起身，向梵輪三密佛稽首行禮：“師兄有何吩咐？”
　　梵輪三密佛朝著龍象伏藏佛笑了笑，朝著他指了壹指。
　　龍象伏藏佛皺起了眉頭：“師兄可是說，師弟的那徒孫……雪崖？”
　　“以大欺小，總歸不好，傳出去，不好聽。”梵輪三密佛看了壹眼鐵枷佛：“此次寶焰洞壹事，師弟親自出手，唐突了壹些。小輩的事情，就由小輩解決罷。”
　　微微頓了頓，梵輪三密佛閉上了眼睛，輕輕說道：“那清寧心燈，是我當年證道之物……為了還壹個人情，這才耗費無數精力、無數資糧，於千年前投入下界。”
　　“那法海，是壹個天地異數。這清寧心燈，本不該落入他手中。”
　　神鷲和尚的師尊，大雪山大密壹脈的宗主龍象伏藏佛眉頭壹挑：“師兄之意是？”
　　梵輪三密佛不再吭聲，他全身氣息，再次歸於死寂。就算在座的五位都是佛陀級的大能，居然也無法分辨，這位據說距離佛主境只差壹絲的大佛，究竟是生是死，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五尊佛陀相互看了看，右手伸進袖子裏，壹道道法旨已經向著自家的門人弟子傳了出去。
　　清寧心燈，居然是梵輪三密佛證道之物？
　　而此寶，如今被鎮獄玄光佛劫了下來！
　　鐵枷佛，是梵輪三密佛最鐵桿的擁躉。
　　他在寶焰洞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沒有梵輪三密佛的背後授意麽？
　　龍象伏藏佛，還有另外三尊佛陀，都是最近些年，逐漸靠攏在梵輪三密佛身邊。只期待著未來梵輪三密佛突破佛主境界，自然就有從龍之功，未來在佛門的地位必然暴漲。
　　現在，輪到他們做事了。
　　但是他們還是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情，需要梵輪三密佛將自家的證道之物都投入下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