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藤蘿為枝

玄幻小說

目送他赴壹場剜肉剔骨之刑
湛雲葳也沒想到自己直到死前,反覆惦念的,竟然是那壹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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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皮囊之下

山主之女 by 藤蘿為枝

2025-2-17 20:55

  她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在意。

  入夜,越之恒正在繪制圖紙,方淮拎著壹壺酒來訪。

  “我剛從靈域結界回王城,就聽說妳要成親,還是陛下親自賜婚。四處都在說妳早就戀慕裴玉京的未婚妻,親自向陛下要的人,真的假的?”

  越之恒筆下不停,蹙了蹙眉,頭都沒擡:“誰傳的?”

  他瘋了嗎,戀慕裴玉京的未婚妻?

  方淮壹點就透:“是為了引裴玉京出來?”

  越之恒不語,這事眾人心知肚明,連逃走的仙門也壹想就能明白,偏賭的就是裴玉京對湛雲葳的情誼。

  願不願意為了湛雲葳,豁出命來搶親。

  方淮揚眉:“掌司大人,妳是希望他來,還是不來?”

  越之恒收了最後壹筆,冷聲道:“妳很閑嗎?”

  “開個玩笑嘛。”方淮見他壹副冷淡的模樣,只覺無趣,湊過去看,發現越之恒畫的是改良版“洞世之鏡”。

  旁邊密密麻麻全是越之恒寫的註解,譬如如何拓寬想看的範圍,如何能不被追蹤之人察覺,還計算出了精準的數值,標記好了用材。

  有時候方淮不得不佩服煉器師,從繪圖開始,無不繁瑣、孤獨、無趣,要什麽樣的性子才能忍受這般日復壹日的生活。

  偏偏越之恒這種涼薄又狂妄的人,竟是個煉器師。

  方淮盯了壹會兒那圖紙,想到什麽,突然開口道:“這鏡子能不能給我也做壹面?”

  越之恒收起圖紙,問:“渡厄城最近不太平?”

  “不是。”方淮滿眼放光,“這鏡子這麽好用,我平日沒事的時候,可以用來看小蝶。”

  夜燕蝶是家中給他定下的未婚妻,也是壹個禦靈師,方淮喜愛她喜愛得不得了。

  “方大人請便,越某累了,不方便招待。”

  方淮連忙討饒:“別別別,說正事。”

  他正色道:“近來越來越多‘入邪’的平民,悄悄前往渡厄城。”

  講起這件事,方淮也覺得心煩。昔日仙門林立,還會救邪氣入體的平民,讓他們不至於絕望。勉強維持了壹個平衡。

  但如今陛下雷霆手段,覆滅了仙門,導致沾上邪氣的人絕望恐懼。

  邪氣入體後,得不到及時祛除,假以時日變成邪祟,只不過早晚的事。權貴有禦靈師救命,他們呢?他們什麽都沒有。

  與其殘喘個幾年後被徹天府殺死,不如前往結界另壹頭的渡厄城去。

  渡厄城自然不是什麽好地方,那裏是邪祟之城,危機四溢。可笑的是,也是世間靈氣最充足,天材地寶最多的地方。

  這些平民想著,就算自己死在渡厄城,若能找到天材地寶讓同伴帶回去,父母親眷也能過上好些的日子。

  這樣的情景本就在越之恒的意料之中,越之恒聽罷也沒什麽反應,道:“左右是個死,也不乏是條好出路。”

  就算他們不去渡厄城找死,過幾年也會死在自己手中。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壹眼,同為百姓口中的王朝鷹犬,有時候他覺得這位掌司比自己還冷血。

  越家作為昔日仙門之壹,竟誕出這樣壹個邪戾又無情的怪胎。

  難怪百姓恨他就算了,越家人也不待見他。



  方淮說:“我們方家接下來恐怕要忙得腳不沾地,妳倒是可以清閑壹段時日了。”

  方家歷代出陣修,如今靈域的結界,全由方淮的祖父方大人在維護,這份擔子隨著祖父年老,日漸落在了方淮身上。

  入邪的百姓去了渡厄城,徹天府平日裏要誅殺抓捕的人,自然就少了。

  “話說回來,妳清閑了,剛好可以與妳的新夫人培養感情。”方淮說,“我聽說她是昔日靈山最溫柔美麗的女子,妳就沒想過真與她做道侶嗎?”

  越之恒不予置否,如果面不改色殺三皇子也能算溫柔的話。

  越之恒開始凈手,他盯著手上的墨點子,平靜地吐字:“沒想過。”

  如果不是朝中沒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也不會落在他的頭上。

  方淮嘆息道:“湛小姐真可憐,被留在王朝做質女,裴玉京也註定不會來救她。”

  越之恒說:“妳怎麽知道裴玉京不會來。”

  “論煉器我不如妳,但論起仙門八卦,我若排第二,王朝沒人敢排第壹。”方淮笑了笑,他娘是知秋閣閣主,靈域和人間的消息,無所不知,“世人只道裴玉京修行壹日千裏,天生劍骨,殊不知他自幼修的是無情劍。”

  無情劍道,註定不能為任何女子動情。

  “偏偏他與湛姑娘的這門婚事,是他自己求來的,他不惜忤逆他師尊與親娘,確然對那位湛小姐動了真情。但不管是為了仙門根基未來,還是裴玉京的性命,那些長老與他母親,絕不會讓他踏入王城壹步,妳且等著看。”

  越之恒看向窗外,王朝仲夏,往往是陰雨綿綿的雨季,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雨。

  關著那少女的閣樓,在雨中微微亮起,如暗夜下的壹點繁星。

  想到她為何無法入睡,越之恒收回視線,心裏低嗤壹聲。

  徹天府本就是這樣壹個令人厭棄,不討喜的地方。

  她最好祈禱方淮所言有假,裴玉京照舊會來。他能交差,她也能早日離開。

  雲葳趴在窗邊,縮回觸碰雨點的手。

  她無法出門,白日睡多了,晚上精神奕奕,索性起來賞雨。沒想到兜兜轉轉,她現在又面臨壹樣的局面。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她仍舊記得自己當初多麽盼著裴玉京來,來帶她離開。

  裴玉京是她情竇初開第壹個心動的人。

  倘若剛去學宮修習,她壹早知道他修的是無情劍道,就不會在他入道渾身冰霜之際,用禦靈術“救”這位可憐的師兄。

  也不會讓裴玉京於冰霜消融後,壹睜眼就看見她。

  那時少年神情驚訝,眼裏帶上淺淺笑意:“這位小師妹,妳在救我?”

  她懵懂眨了眨眼,點頭。

  他望著她,低笑壹聲:“如此,多虧師妹相救。”

  年少慕艾,兩小無猜。

  那少年總在月下對著她笑:“師妹要修控靈之法,不必壹個人躲起來,可以在我身上試,我不怕痛。”

  後來裴玉京執意要與她成婚,蓬萊的長老險些活生生氣死,蓬萊山主夫人甚至親自動用了刑罰。

  夫人口不擇言:“混賬東西!妳被那個小妖女迷昏了頭,竟寧願自廢前途,不若為娘動手,親自打死妳。”

  清雋的劍仙垂著眼皮,頂著滿背的傷,深深叩首,壹言不發。

  他用自己半條命,換來後來與她的壹紙婚約。

  雲葳其實從不懷疑他的真心。

  怪只怪這世道,邪祟橫行,人人身不由己。裴玉京壹出生註定背負許多,他肩負蓬萊、甚至整個仙門的希望,與這些大義比起來,那年午後懵懂的小師妹,註定被他留在原地。

  她前世不懂,執意與他在壹起,蓬萊夫人與長者對她百般刁難,恨之入骨,恨她阻了裴玉京的路。

  後來失了根骨,裴夫人更是以命相逼,逼著裴玉京要麽斷情念,要麽娶明繡。

  夫人橫了劍在頸間,裴玉京無法看母親自戕,最後身後琉璃劍出鞘,他選擇自己喪命。

  “母親,若妳非要逼我,這就是……我的回答。”

  好在裴玉京最後被救了回來,他睜開眼,蒼白道:“對不起,泱泱,我好像總惹得妳哭。”

  許是這件事給了她勇氣,雲葳那時候並不信有命定的有緣無分。

  直到裴玉京進入秘境後出來,身邊跟著懷孕的明繡。他嗓音喑啞,再次跟她說對不起。

  他是蓬萊教出來最好、最良善的弟子,因此無法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與明繡。

  湛雲葳終於知道什麽叫造化弄人。

  她枯坐了壹夜,天亮以後,湛雲葳眼眸重新澄明幹凈,起身毅然離開玉樓小築。

  臨走前,還不忘拔劍砍了明繡最珍愛的藥圃,又留下了裴玉京送她的靈玉。

  她沒法怪裴玉京,他已經做了許多,甚至幾乎為她送了壹條命,卻終究沒逃過親娘和明繡的算計。

  裴玉京愛她,卻自始至終沒有護好她。裴夫人的怨恨與羞辱、明繡的暗害和小動作……在裴玉京看不見的地方,她也早已遍體鱗傷。

  雲葳清點著自己的靈石,憧憬著去尋天底下最好符師的那日——

  她聽說,劍仙裴玉京如仙門所願,自此封印記憶,重歸劍道。

  他唯壹的要求,是仙門終生幽禁母親和明繡。

  他到底沒和明繡在壹起,卻也已然失去了那個用禦靈術為他化冰的小師妹。



  雲葳充耳未聞,離那些聲音越來越遠,沒有回頭。她壹心琢磨該往何處去,如果做不了禦靈師,那就做靈修,做符師!做壹切能做的事。

  在成為裴玉京的未婚妻前,她降臨世間最早的身份,本就是長玡山主之女。

  那個夢想著以禦靈師柔弱軀體,誅邪祟、保太平、還盛世的湛雲葳。

  可惜,最後出師未捷身先死。

  雲葳回過神,讓掌中的雨水順著指縫滑落出去。

  她想,果然世事不得貪婪,貪圖了裴玉京少時給的情意,後來便得用自己的血淚與天賦作償還。

  這次雲葳知道,裴玉京來不了,心裏也就沒了期待。旁邊銅鏡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樣。

  並非後來幾年,酒樓中,小二哥看見的易容清秀少女。

  而是另壹張白凈無暇的、純然無雙的臉,沒有後來的血痕。

  壹切都還早。

  她關上窗,倒不如先弄清自己死前的困惑,看看越之恒到底是個什麽人。

  她總覺得,這個人隱瞞了許多秘密。

  成婚前壹日,越府那邊才不情不願、慢吞吞地送來了兩個丫鬟。

  沈曄臉色難看:“就這樣,聘禮呢?”

  雖說湛小姐是仙門的人,可到底擔著陛下賜婚的名頭,就沒有哪個禦靈師成婚會這樣寒酸。

  來遞話的小廝面對徹天府的煞星,冷汗涔涔:“二、二夫人說,於禮,應當大公子的母親親自準備。”

  沈曄皺了皺眉:“行了,妳先回去吧。”

  想到掌司大人那位深居簡出的母親,沈曄嘆了口氣,雖無奈,還是原封不動把話轉述給了越之恒。

  越之恒遠比他想像的平靜。

  大夫人冷眼旁觀,毫不上心,越之恒也對此毫無感覺。

  沈曄尷尬道:“那……聘禮還要準備嗎?”

  雖然他覺得,人家並不壹定領情,準備了也不會收。

  越之恒說:“備,好歹是陛下賜婚,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將淬靈閣今歲新上的東西都送過去。”

  沈曄驚訝不已,淬靈閣是王城最好的法寶鋪子,每壹件珍寶都價值連城,甚至有靈石也不壹定買得到。

  今歲新上的法器,有許多甚至是越之恒親自繪圖、親自鍛造的。

  先前從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聘禮全是上品法器。

  沈曄在心裏算了算,法寶太多,恐怕得用鸞鳥拉。但這樣做也有個隱患,如果湛雲葳不收,將他們拒之門外,那丟臉就丟得整個王朝都知道了。

  沈曄不太擔心這種事發生。

  徹天府做事從來都不擇手段,要辦的事少有辦不成的。不過讓壹個禦靈師聽話,他相信以掌司平日裏的狠辣手段,有無數種法子,可以使湛雲葳妥協。

  先前掌司壹句話,不就讓湛小姐不敢逃出徹天府。

  然而半晌也沒等到大人吩咐。

  越之恒說:“她不收就算了,重新送回淬靈閣。”

  盡管藏在這詭譎皮囊之下的,壹向只有陰謀詭計、骯臟人心,他也不屑在這種事上用湛殊鏡威脅她。

  愛要不要,總歸王朝裏也沒人敢舞到他面前來。這從來,就不是壹場讓人期待的婚事。

  成婚的儀式不重要,她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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