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藤蘿為枝

玄幻小說

目送他赴壹場剜肉剔骨之刑
湛雲葳也沒想到自己直到死前,反覆惦念的,竟然是那壹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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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的怒意

山主之女 by 藤蘿為枝

2025-2-17 20:55

  妳不敢殺的人,我敢殺。

  夜風吹動院子裏的梧桐,落葉在地面翻滾。

  前幾日壹場暴雨,將夏花打得七零八落,空氣中隱約帶著殘留衰敗的香氣。

  沈曄的視線從那些零落的花瓣上收回,發現自己面前站了壹人:“大人?”

  本該靜養的越之恒,不知為何從院子裏出來了。

  越之恒壹席瞰青色的麒麟外袍,散落的發也用青色發帶束了起來。

  離得近了,沈曄才發現越之恒身後還有個女子身影。

  越之恒淡聲開口:“我有要事去做,妳與其他徹天府衛留在越府,湛小姐,跟上。”

  湛雲葳小跑著追上他的步子。

  這命令明明不合常理,但沈曄以及壹眾徹天府臣,沒有壹個人敢置喙,肅然應是。

  湛雲葳走在越之恒身側,松了口氣。她看壹眼身邊的越之恒,越大人的身份好用就好用在這。

  整個王朝,除了那位靈帝,試圖與越之恒作對的,要麽已經入了土,要麽就在入土的路上。

  兩人出了越府,湛雲葳伸出手:“替我解開。”

  今夜的汾河郡很是晴朗,星子漫天,月亮隱在雲後面。越之恒看上去與平時別無二致,但靠得近壹些,就能發現他的眼瞳比平日更深。

  往常他如淺淺水墨的瞳,如今是壹片冰冷的漆黑。

  妖傀丹在起作用。

  越之恒擡起手,沒壹會兒,湛雲葳感覺到困靈鐲被解開,滂沱的靈力回歸體內,她早就養好了靈丹的傷,這壹瞬只覺得滯澀的身體開始吸納天地靈氣,連身姿都變得輕盈起來。

  閉上眼,甚至能聽到遠處汾河流水潺潺的聲音。

  湛雲葳不欲耽擱,妖傀丹的作用只有三個時辰,如果越之恒清醒過來,那他們想走也走不了。

  汾河郡離王朝雖說不遠,但趕過去也要壹段時間。

  坐上越之恒的青面鬼鶴,湛雲葳低頭甚至能看見汾河中倒映著的繁星點點。

  越之恒就在她身後,他現在是傀儡狀態,沒法離她太遠。

  夜風吹拂著她的發,與越大人獵獵作響的青色外袍交織,他無知無覺,身子卻冷得厲害。



  湛雲葳默默坐直了身子,替越之恒擋住身前吹來的夜風。

  對不住,她心想,我無意傷妳,越大人。

  念及壹會兒要逃命,這青面鬼鶴是個好東西,湛雲葳只能讓身後的傀儡教自己怎麽使用。

  他得了令,壹只手環過來,帶著她熟悉藏在鬼鶴翎羽下的機關。

  傀儡無知無覺,自然也就沒有男女之別的概念,湛雲葳發現,自己幾乎被越之恒抱在懷中,他棱角分明的下頷,再低壹些就能抵住她的肩。

  她連忙錯開壹些,不敢再占半點越大人的便宜。

  她至今都不敢想,若他日還有機會再次相見,越之恒會多想要殺了她。

  越大人這樣討厭禦靈師,今日被她如此輕薄,還成了被操控的傀儡,恐怕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她餵妖傀丹時,越之恒雖然動彈不得,可意識還在。

  那漫長的過程,他想必記得清清楚楚。

  湛雲葳第壹次覺得,要是給她個機會,抹去越之恒這段記憶就好了。

  遺憾自己不是丹修,也沒有這個時間。

  她索性不再想,只希望這輩子都別和越之恒再見面了,不然這多尷尬啊。

  湛雲葳收斂起心神,專註熟悉起青面鬼鶴來。

  越是摸索,她越驚嘆越之恒在煉器方面的造詣,前世她只以為越之恒的九重靈脈厲害,但沒想到,他煉器的天賦絲毫不遜色。

  這青面鬼鶴平日只有徹天府衛在用,看上去陰森可怖,外形也不似仙門的鸞鳥、烏金鳳車、太歲仙架那般仙氣飄飄,恢弘美觀。

  可青面鬼鶴速度極快,它的爪牙,尖喙,幾乎能將普通邪祟撕得粉碎。

  鬼鶴的每壹片翎羽,都能隨意念拆卸,騰空而起,甚至當做萬箭齊發的利器!

  不說翅膀下有無數機關,湛雲葳在探究的時候,發現這家夥竟然能吐火球?

  湛雲葳連忙阻止了身後傀儡想要示範給自己看的行為,開玩笑,下面就是百姓的村莊,鬼鶴壹個火球下去,能把別人的屋子燒得幹幹凈凈。

  難怪百姓忌憚徹天府,光壹個坐騎法器,既能殺人,又能放火。

  三兩只鬼鶴,甚至可以輕而易舉踏平壹個村子,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湛雲葳能熟練掌控青面鬼鶴時,王城也到了。

  與秀美安謐的汾河郡不同,王朝四處燈火通明,亮起的地方歌舞升平,無數王朝貴胄會在夜晚取樂。

  王朝的宵禁,僅僅只為普通平民設立。

  她低眸凝視這頭龐大又華麗的巨獸,明明如此糜爛,偏偏堅不可摧。

  昔日與它作對的仙門,紛紛被它無情吞吃。

  詔獄在壹更天收到徹天府的命令,掌司大人要連夜提審仙門余孽。

  壹行被關了多日的仙門靈修,終於從刑具上被放了下來。他們已經數十日沒有喝水,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前日,最小的兩個靈修,四歲的元琮和五歲的別有恙,紛紛發起了高燒。

  對於凡人來說,傷寒會致命,對於靈修來說,高燒意味著他們體內的靈力潰散得差不多,再無法維持活下去的生機。

  地牢中的靈修,大多沾親帶故。

  別有恙是蓬萊尊主的關門弟子,裴玉京的小師弟。

  元琮則是湛雲葳的表弟,從能走能跑開始,就十分聰明乖巧,湛殊鏡雖然對湛家壹家子都有怨恨,卻不至於將氣撒在壹個四歲小孩的身上。

  以至於元琮經常追在他身後喊阿兄。

  成為俘虜時,琵琶骨被玄鐵穿透,元琮尚且還會哇哇大哭,這幾日,他漸漸說不出話,偶爾只能呢喃壹句阿娘……

  昨日好不容易醒來,他虛弱地問:“阿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湛殊鏡這樣壹個只在父母身死時流過淚的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王朝歷來殘忍,連壹口水都不給靈修,大人還熬得住,可孩子紛紛肉眼可見走向了衰敗。

  五歲的別有恙這幾日也不在睡夢中喊師尊和裴師兄了。

  地牢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今日被放下刑具,元琮的身子無意識滑落下去,湛殊鏡不顧身上的劇痛,將他接住,抱在了懷裏。

  元琮睜開眼睛,氣若遊絲,瞳孔渙散地說:“阿兄,我看見妳悄悄藏起來雲葳表姐的香囊,但是小琮不會告訴雲葳表姐,這是我們男子之間的秘密。”

  放在平日,湛殊鏡會說妳放屁,敢亂說小爺就把妳屁股打開花,但今日,他抱著懷裏幾乎要消散的孩子,啞聲道:“嗯,我們的秘密。”

  “我好想爹爹和娘親。”

  可他的爹娘都已經戰死了,和湛殊鏡壹樣,成了孤兒。

  湛殊鏡就像抱著幼年的自己:“阿兄會想辦法帶妳走的。”

  今夜的提審,就算豁出這條命去,他也要試著劫持那王朝狗賊,將族人放出去。

  十六年前,長玡山主牽著他的手,告訴他,今後長玡山就是妳的家。那時候湛殊鏡心中嗤之以鼻,他從未想過自己有壹日,會願意為了湛氏族人去拚命。

  地牢陰暗的火光跳躍,遠遠的,湛殊鏡就看見了審他們的人。

  那人劍眉淩厲,狹長的眸涼薄,擡起眸來冷冰冰地看著他們。

  正是徹天府掌司,越之恒。

  抱著別有恙的那位靈修,哀求著開口:“掌司大人,審訊前,能不能給孩子壹口水喝。”



  世間最要命的武器,並非什麽嚴刑逼供,而是折磨人的柔軟心腸。

  湛雲葳的臉隱在兜帽下,有壹瞬心酸得眼眶發疼。

  湛殊鏡抱著元琮,冷道:“求他做什麽,他這種狗雜碎,給仙門提鞋都不配。”

  說這話時,湛殊鏡已經準備強行扯出身體中的玄鐵鉤。

  卻見面前的越之恒沒什麽反應,反而對獄卒說:“出去。”

  而他身後的人,也從披風中露出了臉:“湛殊鏡。”

  她輕輕說:“我帶妳們走。”

  密閉的審訊室,要將仙門弟子體內的玄鐵鉤取出,並非簡單的事。

  湛雲葳以靈力護著他們的經脈,讓身後的越之恒來取。

  湛殊鏡見越之恒言聽計從,皺眉:“他怎麽回事。”

  “吃了妖傀丹。”

  湛殊鏡古怪地看了壹眼湛雲葳:“他對妳沒防備?”

  湛雲葳:“……”這話沒法接,她接過旁人遞過來的別有恙,替他用靈力護住心脈,又往他體內送了不少靈力。

  這孩子睜開眼睛,認出了湛雲葳,抱住她:“嫂嫂。”

  湛雲葳身後的傀儡垂著頭,沒有反應,倒是湛殊鏡發出壹聲嘲諷的笑。

  也不知誰教別有恙的,湛雲葳有些頭疼,但也不至於和壹個病重的孩子計較。

  別有恙:“嫂嫂,我師兄呢?”

  湛殊鏡說:“他連妳嫂嫂都不要了,還指望來救妳?”

  “閉嘴吧,湛殊鏡。”

  湛雲葳發現,還是走投無路的湛殊鏡靠譜,好好壹個人,偏偏長了壹張嘴。

  別有恙臉色蒼白,低落地垂下頭。

  湛雲葳說:“他胡說的,妳師兄和師尊壹定也想來救妳們,只是脫不開身,妳離開這裏以後,就跟著族人去找他們。”

  地牢裏只有湛雲葳壹個禦靈師,但靈修有五六十人,光解開他們的枷鎖,就耗費了壹個半時辰。

  好在湛殊鏡也看出她的急迫和吃力,壹直在幫忙。

  “妖傀丹時效還剩多久?”

  湛雲葳壹直留意著,她看壹眼冷冰冰毫無反應的越之恒:“約莫還有壹刻鐘。”

  湛殊鏡也知道意味著什麽,幫最後壹個仙族解開束縛,他說:“趕緊走。”

  恐怕走不出多遠,妖傀丹就要失效了。

  城郊處,停著壹艘巨大的雲舟。

  華夫人從裏面探頭:“泱泱,殊鏡,妳們可算來了。”

  今夜湛雲葳回王城第壹件事,就是假借越之恒的命令,將這群禦靈師從丹心閣接了出來。

  華夫人擔心了許久,唯恐計劃出紕漏。

  她不安地開口:“我們離開丹心閣的時候,被王朝那個方大人看見了,我擔心他們已經起疑。”

  湛雲葳聽見這話,不由心中壹沈。

  城郊十分寂靜,幾乎聽不見壹點夜風的聲音。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空中隱約有靈力震蕩。

  不好,方淮帶著徹天府衛趕來了!

  “走,上雲舟。”

  仙門弟子壹個個登上雲舟,湛雲葳將懷裏的元琮遞給華夫人,回頭卻看見湛殊鏡打算殺了越之恒。

  她連忙用控靈術擋下了湛殊鏡的命劍:“阿兄,妳做什麽?”

  “當然是殺了他,難不成還留著這個禍害?妳攔我做什麽?”

  “他死了,妳再對付下壹個東方既白嗎?再不離開,就走不了了!”

  湛殊鏡也知道這個道理,東方既白、越之恒,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們同樣天賦強悍,靈力高深,手段狠辣。

  每壹次徹天府變更掌司,靈域必定血流成河,遭殃的是普通百姓,不殺越之恒才是對的。

  可他沒法完全忽視越之恒和湛雲葳做了快壹月道侶的事,他狐疑道:“湛雲葳,妳難道舍不得他死?”

  說這話時,他沒看見,被湛雲葳擋在身後的越之恒,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湛雲葳:“妳在胡說什麽!”

  她不想越之恒死的原因有很多,哪壹個都和“舍不得”沾不上邊。

  湛殊鏡看她表情,不似作偽,總算懶得管越之恒,伸出手去接湛雲葳,說:“走。”

  湛雲葳將手搭在他手上時,身後壹陣寒意。

  沒了困靈鐲,她的感覺敏銳很多,下意識將身前的人壹推,二人雙雙滾在雲舟之上。

  雲舟旁,地面被鞭子劈開十丈深的裂痕。

  湛雲葳回頭,有壹瞬頭皮發麻。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徹天府兵追來,而是暗夜下,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越之恒。

  越大人仍是那身青衣疏朗的著裝,他低著眸,把玩著冰藍色的長鞭“神隕”,揚起唇道:“好快的反應啊湛小姐。”

  他雖然語氣含笑,可湛雲葳莫名感覺到,越之恒比過往所有時候都生氣。

  她方才要是慢了壹步,那鞭子劈碎的地方,就是湛殊鏡的腦袋。

  她就說吧,以唇渡妖傀丹,越之恒恐怕恨不得殺了她。

  好在她成功登上雲舟,雲舟開始載著仙門子弟升空。

  也是在這時,方淮帶著徹天府衛趕到。他腦子也是好使,路過的時候,順手將侯府的湛雪吟拎了過來,以備不時之需。

  怎麽對付仙門的人,王朝老謀深算這批人十分有經驗。

  果然,華夫人看見女兒出現在這裏,臉色都白了。



  越之恒聲音平靜帶笑,道:“攔下來,若是攔不住活的,就殺了,死的也壹樣。”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壹眼,越大人好大的火氣。

  無數青面鬼鶴在空中升起。

  湛雲葳見識過厲害,知道大型雲舟的速度及不上鬼鶴,如果沒人攔著他們,今晚誰也走不了。

  她當機立斷,從懷中召出越之恒的鬼鶴,踏上鬼鶴的背。

  “湛雲葳!”湛殊鏡想要抓住她,卻晚了壹步,只能看她驅使著鬼鶴,回身雙手結印。

  無數銀白色的光芒如星子散射而下。

  “……”方淮仰頭,“越大人,妳這是把青面鬼鶴都給她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話音剛落,越之恒神色更冷。

  那些細若蒲柳的靈力傾斜而下,沒有任何壹個徹天府衛當壹回事,直到他們發現那銀白星芒,將他們靈力封鎖,甚至連鬼鶴都無法再啟動的時候,眾人才知道問題嚴重性。

  “煙海之靈,星羅棋布,萬物蕓蕓,莫不從命!”

  身下無形棋盤憑空升起,所有被靈力籠罩的徹天府衛,仿佛變成那少女手中旗子。

  意誌力薄弱的甚至喪失理智,朝著同伴砍殺而去。

  方淮幾乎看傻了眼:“這是什麽玩意?”

  越之恒望著驅使鬼鶴的少女,冷道:“妳沒聽見她說麽,控靈術。”

  眼見清醒的府衛越來越少,越之恒冷笑壹聲,終於動手,鞭子“神隕”在他手中化成二十四枚詭異的冰淩,朝越來越遠的雲舟冷銳刺去。

  湛雲葳見勢不好,只得收回控靈術,去攔那冰淩。

  可惜冰淩四散,她只攔住了壹半。雲舟之上,不斷有人慘叫著掉落。

  湛雲葳來不及回頭去看受傷的都是誰,純白的靈力與冰淩接觸,她發現自己的靈力竟然在慢慢變黑!

  越之恒的法器能腐蝕他人靈力?

  她不敢再硬攔,索性將冰淩推回去,借力打力。越之恒不閃不避,輕笑了壹聲,抓起身邊的湛雪吟擋在身前。

  湛雪吟慘白著臉尖叫,湛雲葳咬牙,生生控住了靈力,自己卻被反噬吐出壹口鮮血。

  “越之恒!”

  “湛小姐,越某可沒躲,是妳膽怯了。妳若狠狠心,將我與她壹起殺死便好。”

  他笑聲狂妄,道:“我教教妳罷,拿弓來。”

  身後的徹天府衛遞上弓箭。

  他挽弓搭箭,對著那雲舟上掉落的人,箭箭指著靈丹。

  “妳知道自己輸在哪了麽,妳不敢殺的人,我敢殺。”

  方淮默默退了壹步,也是第壹次看越之恒瘋成這樣。湛小姐哪裏惹了他,非要壹點余地都不留,往人家軟肋上紮。

  下壹瞬,越之恒毫不意外地看見,湛雲葳舍棄了鬼鶴。

  以靈力為網,飛身攔住他的箭矢。

  七支箭,在觸到她身體的那壹刻,全部變成了玄色霧氣,鉆進她身體中,湛雲葳直直墜下。

  越之恒沈默片刻,神隕恢復成鞭,纏繞住她的腰,將人帶到他的身前。

  他低咳兩聲,咽下喉間血氣,也沒追那漸行漸遠的雲舟,低眸看了眼懷裏的人。

  平靜道:“行了,回去。”

  回去再和妳好好算賬,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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