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真魔之女 4K5

　　聽著其冰冷話語，寧塵心頭頓時壹沈。
　　如此語氣，根本就不是平日裏的琴霞。
　　難道，是她在故意偽裝？
　　不對。
　　寧塵很快摒棄了這個猜測。之前與自己相處的朱琴霞絕非旁人偽裝而成。
　　可現在她身上為何會散發出魔氣？
　　“相公為何壹直盯著我。”
　　朱琴霞冷淡開口，斜睨瞥來：“難道我有何奇怪之處？”
　　寧塵面露詫異之色：“妳沒有察覺妳的神態語氣...和之前截然不同？”
　　“嗯？”
　　但出乎意料的是，朱琴霞同樣露出壹絲異色，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的神態？”
　　寧塵連忙道：“妳有沒有察覺心境有些古怪、或是魂海內有妖邪氣息？”
　　“...不，我沒有察覺到什麽古怪氣息。”
　　朱琴霞微微搖頭，柳眉漸垂，冷聲道：“我只是覺得心情有些沈重。”
　　寧塵沈著臉色迅速靠近，朝她伸出了右手：“不管如何，先讓我好好檢查壹下妳的身體。若是呂水馨的心魔殘留在體內影響到了妳，我也得想辦法將此隱患盡快解決才行。”
　　朱琴霞冷冷看著他，那暗金雙眸似醞釀著晦暗神采。
　　但即便寧塵靠近至身前，她也並未作出任何異動，直至冰冷玉手被順勢握住。
　　“琴霞，妳還記得我們此行的目的麽？”
　　寧塵試探輕問，同時讓九憐在暗中探出神識，小心翼翼的檢查其魂體內部。
　　朱琴霞冷漠應聲道：“與妳壹起鏟除殘留在禁地內的魔氣。”
　　寧塵瞇起雙眼，緩緩道：“但妳有沒有發現我手裏這幅玉盤的指示？”
　　朱琴霞視線微垂，看向了玉盤。
　　在發現上面神識凝結成的光標牢牢指向自己後，她沈默了片刻，這才冰冷低吟道：“沒想到它會捕捉到我身上的氣息，倒是不慎疏忽了。”
　　“......”
　　寧塵凝視著她的雙眼，壹字壹頓道：“妳，真的還是琴霞嗎？”
　　“是我。”
　　朱琴霞嗓音愈發冷冽，猶如凜冽寒風拂面，令寧塵心頭愈發沈重。
　　與此同時，魂海裏的九憐很快咂舌出聲：“情況不妙。呂水馨之前壹直都在故意偽裝，她體內根本就不是什麽心魔...是早已經成型的真魔核心！”
　　話音未落，朱琴霞金眸中殺意壹閃，猛地在掌中凝聚起純白長劍，悍然斬下！
　　寧塵神色驟凜，正要提刀抵擋。
　　但在這壹刻，他的神情卻又是壹怔。
　　因為這突然暴起的壹劍竟擦著他身旁劃落，直至斬中了下方地面。
　　轟隆！
　　只聽壹聲巨響，沙土連同魔氣都被壹劍攪翻炸起。
　　“......”
　　寧塵瞪大雙眼，有些驚異的看著對方。
　　朱琴霞冷眼瞥來，緩緩道：“我還分得清是敵是友。”
　　說著，她掐動印訣，長袖壹揮，空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純白劍影。
　　隨其並指朝下壹劃，鋪天蓋地的劍雨頓時灑落大地，壹時間轟鳴聲響不絕於耳。
　　豪光照耀下，壹襲白袍的朱琴霞此刻卻如同披上血衣的殺神壹般，冷眼俯瞰著蒼茫大地，擡手舉止間執掌著生殺大權——
　　寧塵眼神閃爍不定，在魂海暗中問道：“憐兒，妳說的真魔核心是...”
　　“高層次的真魔會凝結出這種核心，如同修士的神魂壹樣，乃是其‘意誌’所在。”
　　九憐沈吟道：“此女之前不顯山不露水，竟將所有魔氣都壓縮封印至體內最深處，讓我都壹時沒有察覺到異樣。如今朱丫頭占去了身體、或是聖儀的刺激所致，那些魔氣開始逐漸湧現了。”
　　“會不會有危險？”
　　“當然危險至極。”九憐咂舌道：“壹不留神，別說是呂水馨了，就連寄宿在她體內的朱丫頭都會被真魔反噬，成為其壯大自身的食糧。”
　　她話鋒驀然壹頓，凝重道：“但她的狀況比我預想中更為古怪，並不像是被真魔占據了身體，而像是...”
　　“——我，就是真魔。”
　　朱琴霞揮手拂散百裏煙塵，驀然回首。
　　暗月之下，她的絕色玉顏上仿佛籠罩起壹抹詭譎陰影，唯有暗金雙眸在幽幽閃爍，散發著攝人心魄的恐怖寒芒。
　　寧塵怔怔看著其面龐。
　　沈默片刻後，他的神情反而變得平靜下來，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壹樣隨口道：“要與我壹起繼續行動嗎？”
　　“...好。”朱琴霞冷淡應下。
　　九憐在暗中驚訝道：“臭徒兒，妳就不擔心她會突然對妳出手？”
　　寧塵沈吟道：“或許只是我壹廂情願，但她現在看起來並沒有被真魔完全影響了心智。或許能與其試著溝通。”
　　雙方交流之際，他再度來到了朱琴霞身旁。
　　“不對我出手麽？”朱琴霞率先開口道：“我與妳說過了，我現在是真魔。”
　　寧塵輕籲壹聲：“妳同樣也是琴霞。”
　　“......”
　　朱琴霞並未否認，只是默默伸手按住了寧塵手中的玉盤。
　　隨著魔氣壹閃，原本還朝著她瘋狂顫動的光標也指向了另壹個方向。
　　寧塵咧嘴笑了笑：“妳這手段還挺厲害的。”
　　“這些法寶皆是由我煉化，自然能隨意操控。”
　　朱琴霞先行朝遠處飛去。
　　寧塵快步跟上，盯著其側顏暗自思索起來。
　　半晌後，他試探低聲道：“妳身上的變化是從何時出現的？”
　　“從壹開始便是如此。”
　　朱琴霞任由狂風吹亂長發，冷聲道：“‘我’以為得到了所有記憶，卻沒發現那些記憶從壹開始就被分成了兩部分，絲毫不知真魔的存在。”
　　寧塵眼神微動：“妳的意思是說，呂水馨從壹開始就...”
　　“這場維持數千年的廝殺，早已令‘她’墮落成魔。”朱琴霞冷瞥來壹眼：“妳所見到的‘呂水馨’只是表象而已，她依舊在偽裝著過去的姿態，將所有惡意與魔氣都埋在心底，被妳們誤以為是所謂的心魔罷了。
　　縱有高深修為與堅韌心境又如何，壹次次殺死至親之人、無時無刻窺見那些真魔的‘內心’之後，又如何不會瘋魔癲狂。更何況身處充斥魔氣的界域，早在千年前這具肉身就已經被徹底侵蝕。
　　她自以為能穩住心境，殊不知自己多年壓抑，反而陰差陽錯下在其體內催生出另壹個她。此界最為強大的真魔並非那些螻蟻，而是‘呂水馨’本人。”
　　寧塵臉色變幻不定。
　　“那妳如今的狀態，又是...”
　　“是‘我’...‘朱琴霞’的意誌在制衡心中惡意。”
　　朱琴霞冷淡道：“所以如今還能與妳正常交流。”
　　寧塵吸氣道：“這所謂的制衡又是什麽原理，難道是琴霞妳與呂水馨體內的魔氣相融？”
　　“大差不差。”
　　朱琴霞點了點自己的眉心，繼續道：“不過‘我’堅持不了太久，魔意會逐漸占據上風。等到呂水馨徹底蘇醒後，或許就會對妳出手了。”
　　“為何會出手？”
　　寧塵沈聲問道：“之前我與她交流的時候，她看起來還算正常。”
　　“是聖儀的反噬。”
　　朱琴霞繼續解釋道：“這具身體的體質很是特殊，聖儀無法將體內的魔氣驅散。但或多或少會有影響，令沈寂在身心深處的魔氣躁動顯現。
　　至於為何出手，這就是真魔的本能。它會渴望著殺死修士，吞噬其血肉與神魂。此界之中唯有妳這壹個生靈，她又怎能忍得住？”
　　寧塵若有所思。
　　怪不得當時呂水馨的言辭與神態有些異樣反常。
　　原來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
　　“不過，那麽多年來她又是怎麽撐過來的？”
　　寧塵沈吟道：“她能壓抑心中魔意千年之久，為何唯獨這壹次見到故人會突然失了戰意？”
　　朱琴霞盯著他的雙眼，寒聲道：“因為她見到了妳。”
　　“...見到我？”
　　“妳是她唯壹信賴的可靠男人。”朱琴霞語氣愈發冰冷：“見到妳的那壹刻，她回想起了幼時的經歷，緊繃多年的心弦頓時松懈，也因此心境失衡。”
　　寧塵聽得啞然。
　　片刻後，他不禁無奈壹笑：“如此說來，還是我的錯。”
　　朱琴霞默然無言。
　　寧塵稍定心神，繼續問道：“是否有辦法能讓妳們恢復正常？”
　　“......”
　　朱琴霞瞥來壹眼，緩緩道：“我不知道。”
　　寧塵抓了抓頭發，壹臉沈重的咂舌道：“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妳可以與我壹同鏟除此界所有魔氣後，再將我殺死。“
　　朱琴霞平靜道：“此舉應該最為安全。”
　　“別說這種話。”
　　寧塵聲音陡沈，喝止道：“我怎麽可能出手害了妳們。”
　　見其神情突然陰沈下來，朱琴霞金眸微動，默不作聲的偏開視線。
　　...
　　情況比想象中更糟。
　　莫約半天後，寧塵聽完九憐暗中的解釋，臉色愈發凝重。
　　經其仔細檢查，呂水馨本人魂魄雖然尚存，但隨著魔氣滋生，其魂體已然徹底轉化為了真魔之魂。
　　若要大致概括，就如同表裏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格。
　　待表層的呂水馨被壓制下去後，顯現出來的自然是...在禁地內異變誕生而成的真魔人格。
　　這兩者無論哪壹方都是呂水馨本人，但因琴霞附身的緣故，將其也稀裏糊塗壹同卷入了進來，成為了三種意識混合的僵局。
　　如今雙方還能勉強交流，是因為顯露在外的是琴霞與真魔意識在相互拉鋸。
　　壹旦轉至呂水馨與真魔意識壹同現身，理智的天平就會傾斜，難以保證呂水馨會做些什麽。
　　而最為棘手的狀況——
　　“待真魔意識完全獨占肉身，她或許就會毫無理智的破壞壹切...我如今就深刻感受著那股恐怖寒意，仿佛連七情六欲都被徹底凍結，意識雖無比冷靜，但冷靜的卻無法提起任何情緒。”
　　朱琴霞語氣冰冷道：“五域六劫想煉化此界，或許就是為了得到我這個奇特的真魔。繼承了太陰血脈、練成九重璃凈體又身負真魔之力，這種試驗品的確珍貴。”
　　寧塵與其正對而坐，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失笑道：“就這樣評價自己？”
　　兩人同行將禁地轉了個大概，同時也將沿途發現的魔氣都盡數鏟除，如今暫且清閑，便尋了座孤山席地而坐。
　　當然，眼下最為重要的事還是‘呂水馨’本身。
　　朱琴霞與他平靜對視，緩緩道：“這是順理成章的推測。”
　　“...我不會讓妳們出事的。”
　　寧塵臉色肅起，沈穩安慰道：“盡管放心便可，這裏壹切有我。哪怕妳的身體當真被真魔意識完全占據，我也會盡力將其安撫下來。”
　　朱琴霞垂眸輕聲道：“妳，想要知道‘呂水馨’的過往嗎？”
　　聽見她突如其來的詢問，寧塵心思壹動，很快點頭道：“琴霞細說無妨。”
　　“...她並不是壹個乖孩子。”
　　“什麽？”
　　“從出生之後，她就是壹個徹頭徹尾的‘妖女’。”
　　朱琴霞幽幽低吟道：“她壹眼便能看穿世間所有人的心思，無論是宗門長老，還是她的父母。她自降世之後，便被人世間無數的七情六欲徹底淹沒。她成長的...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快，更能理解生靈的本質。”
　　很快，她便將呂水馨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事娓娓道來。
　　寧塵豎耳傾聽，神色也愈發沈重。
　　他直至這時才真正明白，當初與那個小丫頭初見之際，其眼神中究竟蘊含著什麽意味。
　　那不是好奇或是慌亂。
　　——那是，戲謔。
　　呂水馨知曉壹切、理解壹切。
　　所有人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任何想法都無處遁形。
　　在雙方相見的那壹刻，看似只有六七歲的丫頭心中卻在想著如何玩弄他、陷害他...唯壹的想法便是戲弄這個從其他時代而來的男人，肯定很是有趣。
　　還想著再試著接觸片刻，或許能套到穿梭時空、逆轉因果的方法。
　　只是世事難料，玉瓊宮的那場大戰讓呂水馨真正體會了壹次險死還生。
　　那種生命被旁人攥在手中的失措感、那種生命即將消失的恐懼與不安，刺痛心神的澎湃殺意，令她回想起了尚在繈褓之時的日子，難以言喻的陰影籠罩身心，嚇得她呆滯許久。
　　“妳，救了她。”
　　朱琴霞輕輕回握著寧塵的寬厚手掌，輕吟道：“哪怕妳的各種念頭亂七八糟，她依舊滿懷著對妳的感激之意。而經此壹役，她對‘死亡’二字充滿了敬畏，性情也變得內斂許多，愈發懂事。
　　哪怕她依舊能看穿所有人的想法、能察覺世間善惡，她也不再放在心上，開始試著變得成熟、去理解眾人的心思，去背負宗門的未來，不願身邊的至親們死去。”
　　“——不過，這壹切終究也只是表象。”
　　朱琴霞逐漸掙脫出右手，緩緩道：“她渴望變得更強，想要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無論是九重璃凈體、還是未曾得到的太素之氣...甚至是年幼時曾‘掌控’過壹回的真魔之力。”
　　恰至此時，壹抹劍光陡然在山巔迸發！
　　“......”
　　待風塵漸散，寧塵從中緩緩現出身影，正壹臉沈默，擡臂抵著橫掃斬來的黑劍。
　　“呵。”朱琴霞手持黑劍，勾起壹抹極為陰森的詭笑。
　　不，此時的她已不再是朱琴霞，而是——
　　“呂水馨。”
　　寧塵輕嘆壹聲，道：“這是妳深埋心的...底真正的妳？”
　　“是我。”呂水馨笑意漸斂，漆黑魔紋在其肌膚上迅速擴張至全身，嗓音變得無比低沈沙啞：“見到如今的我，妳又有何感想？”
　　“沒什麽感想。”
　　寧塵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很快又揚起爽朗笑容：“既然妳還能開口交流，那不管妳變成什麽性子，我要做的就是讓妳乖乖聽話便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