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野狐拜觀

　　不多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來到前殿時，李楚意外發現，有壹位早到的香客已經拜伏在那裏了。
　　它體型修長，絨毛潔白，趴在那裏像是壹個毛茸茸的雪團子。壹雙前爪合十墊在頭下，雙目緊閉，似乎在祈禱什麽。
　　這在殿中跪拜三清祖師的，居然是壹只野狐。
　　李楚沒有去打擾它。
　　禽獸有靈，應當壹視同仁。
　　良久，這白狐睜開眼睛，溫潤閃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流露出壹絲感激。
　　李楚沖它點頭示意。
　　這白狐似乎是看到李楚沒有在意自己，便放松了下來，起身，虔誠地將雙爪攤開，再認認真真地俯身磕了壹個頭。
　　如此往復，三拜九叩。
　　拜過之後，它又深深看了李楚壹眼，然後才轉身離去。粗大的尾巴綴在身後，行動卻異常靈活，三兩下就竄得不見蹤影，像是壹道白光。
　　庭院中落了雨水，有些泥濘，它輕輕巧巧地過去，壹點泥漿也沒沾到身上。
　　李楚雖然覺得新奇，但是這段時間也見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不至於太驚訝。
　　午飯的時候，他對余七安提起這件事。
　　“野狐拜觀，看來它是化形在即，來求三清祖師保佑啊，今後可能每天都會見到它。”余七安悠悠說道。
　　化形對妖物來說是修行路上第壹道大檻，若不化形，就永遠是山精野怪，野獸之軀、不受天佑。
　　必須經歷天劫洗禮，化形成功，才能收斂妖氣，化有人軀。
　　人乃萬物靈長，人軀修行諸多益處。
　　“沒關系嗎？”
　　“敢來拜三清，說明它也是個守正之妖，未曾有過害人的惡行，隨它去吧。來日它化形成功，對人友善，也是我們的壹樁功德。”
　　“妖怪化形，諸多不易啊。”余七安感慨。
　　有些天生缺少靈性的妖物，諸如草木山石成精，可能幾千年才能有壹個化形的契機。
　　而狐族天生通靈，百余年便可化形。
　　但同樣的，面臨天劫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
　　至少有五成左右的妖物，會死在化形時的天劫中。
　　所以山野中向來不乏年深日久卻始終殘留本軀的妖怪，它們就是不敢經歷雷劫。但不化形，境界受阻，壹樣無法增加壽命。
　　接受天劫的，為了增加成功率，通常會找壹些門路。
　　像是廟中拜佛、觀中拜神，都是些普通的路子，可能會增加壹絲福緣，但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有壹些妖物為了化形成功，會投入仙門之中，或是追隨大神通者。
　　有宗門或大能庇佑的妖物，度天劫時會得到許多支持，成功的幾率也會大大增加。
　　俗話說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十二仙門中專門有壹封正派，就是憑上古傳承的封正之法招攬妖物。
　　受煉氣士封正的妖物，渡劫成功的概率可高達八成。
　　但封正派的條件十分苛刻，凡是想受封的妖物，都要簽訂血契，化形後在門中為奴百年。百年之後，方可自由。
　　妖族大多天生天養，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但為了度過天劫，投往封正派為奴者不計其數，可見化形對妖物的吸引力有多大。
　　陰雨連綿，也沒什麽人會來道觀——實際上晴天來的人也不多。
　　余七安便給李楚多講了些。
　　就著星星點點的雨聲，李楚聽得入勝。
　　“封正派每年都會往朝歌城送妖怪，給那些朝廷權貴上供，以此交換其他仙門沒有的特權。所以這幾年他們勢力越做越大，弟子越收越多，拜門的妖怪也越來越多，蒸蒸日上的。”余七安眺望著遠處，拈著胡子，睥睨道：“修為不知道怎麽樣，做生意倒是有壹套。”
　　“送妖怪？”李楚側頭，疑惑。
　　“嘿嘿。”余七安壹笑：“朝歌城的大人物，什麽寶貝沒見過？但……架不住啊。”
　　壹陣風把雨絲送進廚房，涼颼颼的，還挺舒服。
　　“貓耳娘，狐貍精，美人魚……”余七安嘴裏念叨著：“誰能不動心。”
　　李楚眨眨眼：“貓、狐貍、魚？”
　　“還有兔兒娘啊，蝴蝶仙啊，壹陣壹個流行，最近好像是流行帶翅膀的。我年輕時候過去遊歷，正趕上流行蛇蠍美人。那些年的朝歌權貴，誰家不豢養壹條蛇精，都不好意思出門。”
　　“咦——”李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壹直覺得養蛇做寵物挺變態的。
　　余七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手臂在空中做了個波浪的動作。
　　“不是蛇，是化成人形的蛇，身子軟綿綿滑溜溜，沒有骨頭似的，舌頭伸出來有八寸長。”他解釋著，又補充了壹句：“還帶分叉。”
　　這時候，李楚隔著後院的風雨，聽見前院有腳步聲，他便站起了身。
　　余七安沒聽見腳步聲，他見徒弟起身才知道來人了。
　　但他聽見了，李楚走的時候嘴裏還嘀咕著：“蛇信子都有分叉吧？”
　　話裏意思大概是，這也沒什麽稀奇的。
　　“在蛇嘴裏分叉不稀奇，但化形成人了，再分叉就……唉。”
　　看著李楚的背影，余七安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徒弟什麽都好，恭敬、孝順、有禮貌，長得也像自己。
　　就是腦子怪了點。
　　小時候還沒這麽嚴重，本以為長大就好了，誰知道這兩年愈發嚴重了。
　　余道長琢磨著：“是不是該給他找門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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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個院子而已，李楚也懶得打傘。道袍的針密，布料也硬，到了前殿，身上沒落多少水珠，壹抖就都掉了。
　　就是後院鋪的黃土，鞋踩得有點臟。
　　他低頭看了壹眼，來的香客也看見了，於是笑道：“回頭我出錢，給妳們把後院也鋪上青磚。”
　　李楚擡眼看他，點了點頭。
　　來人坐在蒲團上，壹身織錦玄衣，團花鑲玉的腰帶，領口繡著金線。樣貌也還不錯，長得濃眉大眼，面皮白凈，壹張臉頗有英氣。
　　這人是余杭鎮上王家的七少爺，名叫王龍七，也是李楚的舊識了。
　　王龍七此人，在當地富二代中算是較為良善的壹位，雖然不上進，但也不頑劣。這番家世加上這般樣貌，也壹向挺招姑娘們喜歡。
　　他認識李楚，也是因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