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福滿乾坤爹滿門

　　離開鬼市以後，三人便又壹路趕回江南州。
　　這壹程南疆雖然匆忙，但是所見所聞也給李楚留下了頗深的印象。相較於河洛王朝的其他州府，天南州確實有壹種“法外之地”似的荒蠻。
　　旁的不說，像那藥師魔居然敢劫掠壹整個村子的百姓去審問，這種行為若是發生在其他地方，就是壹起驚天大案。可在南疆，卻不聲不響。假使不是他們恰好撞到，不知要幾天才能有人去追查。
　　這也使得李楚對那所謂的“天南七家”添了壹絲惡感。
　　這些古老世家的存在令朝廷的勢力沒法進駐掌控這片土地，可是他們自己顯然並沒有履行好管理者的義務。
　　回到余杭鎮時，已經天色大亮。以防萬壹，李楚也跟著來到了王家。
　　王龍七壹進院就喊道：“大哥！大哥！我回來了！爹有救了！”
　　“小七，妳回來啦？”
　　王龍七的大哥、王大龍，急匆匆從後院趕了出來，激動得連鞋都沒有穿好。
　　“是啊，我們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是……”王龍七連連點頭，可壹時半會兒又說不清楚，只頓了頓，又問道：“那個……爹沒事吧？”
　　這壹路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雖說命藥拿到了手裏，可萬壹那蜘蛛精說得不準呢？又或者那魚人是個騙子呢？總要看到自己的爹平安無事，他才能放心。
　　“這個……”
　　王大龍的臉色忽然有些難看。
　　他囁嚅地說道：“也說不好是有事沒事，我先把爹們叫過來，讓小李道長來看看吧。”
　　身為王龍七的長兄，又在余杭鎮居住，他對李楚的實力也早有了解。
　　“好啊！”
　　王龍七壹聽說自己的爹還活著，就覺得事情靠譜，欣喜地點頭。畢竟如果命藥的事情是假的，恐怕老爹已經遭難了。
　　可是李楚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大龍話語裏的不對勁。
　　“爹……們？”
　　這是王家的什麽奇怪叫法嗎？或許就和“哥們”差不多，表達親切？
　　稍後。
　　王龍七的父親就被陸陸續續地叫了過來。
　　沒錯。
　　就是陸陸續續。
　　先後。
　　逐個。
　　壹個接著壹個到了。
　　起初，王龍七坐在廳裏，看見自己老爹披著棉衣走進來，立刻竄起來，跑上去抱住了父親。
　　王掌櫃見到兒子如此，也十分感動，拍了拍他的背脊。
　　“兒啊，妳回來啦。”
　　“爹啊……我……”
　　這父慈子孝的關口，王龍七正醞釀著準備說些什麽，話頭忽然壹滯。
　　因為他的視線越過老爹的肩膀，看見門口又進來壹個披著棉袍的……王掌櫃。
　　“呀！”
　　王龍七驚得連退幾步，立刻就孝不出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
　　兩個王掌櫃壹起苦笑了下，沒等說話，就看門外又進來壹個王掌櫃。
　　然後，再壹個。
　　壹共四個王掌櫃排排站在門口。
　　得虧穿的衣服不壹樣，不然真是難以分別。
　　他們彼此對視了壹眼，齊齊壹聳肩、壹攤手，異口同聲：“我也不知道啊。”
　　“這……”王龍七頓時頭大如鬥。
　　王大龍通知完父親們，也跟著回到這裏，苦笑道：“這下妳知道怎麽回事了吧？”
　　王家父子們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氣氛壹度十分尷尬。
　　還是老杜及時打破了沈默，他笑道：“無論如何，還是得恭喜七少妳啊。原本只是想救回壹個父親，這下好了，四喜臨門。”
　　“這玩意兒也不能多多益善啊。”王龍七苦著臉，“都是妳烏鴉嘴，說什麽‘爹多不壓身’，現在壹語成讖了吧？”
　　杜蘭客也沒有多說，轉過頭看看李楚，“師傅，這……”
　　李楚生平也沒有碰上過這般咄咄怪事，還是先問道：“自我們離開以後，府上可曾出現過什麽異狀？”
　　“要說怪事，倒有壹樁。”王大龍道。
　　“昨日晚間忽然有壹個少年書生上門，說見我宅邸有妖異死氣，恐怕要有人為妖邪詛咒所害。他給了我三個剛捏好的泥人兒，讓我放在被詛咒者的床下，說可以抵這壹災。”
　　“誰知第二天壹早……”
　　“四個我爹走了出來，三個泥人兒不見了……”
　　王大龍也是壹臉困惑。
　　那這四個人裏面，或許有三個是泥人兒幻化？
　　李楚以心眼術掃視過去，卻發現四人體內氣息相差無幾。而他以往與王掌櫃也不熟，自然分辨不出哪個是本體。
　　“那少年書生呢？”李楚又問。
　　“他未留姓名，也不知是何方人士，哪裏還找得到。”王大龍懊惱道：“我當時也是擔心我爹的詛咒，情急之下，就病急亂投醫了。”
　　杜蘭客問道：“那個詛咒呢？真的王掌櫃，手腕應該有那壹抹紅線詛咒才是。”
　　“對啊。”王龍七道·：“詛咒應該不是人人都有的吧？”
　　他連忙去檢查幾位王掌櫃的手腕，發現還真的是每壹位的手腕上都有壹抹紅線，而且都與那詛咒的壹模壹樣。
　　“沒用的。”王大龍嘆道：“體征外貌、隱私家事，在妳們沒回來的時候都試過了，幾位爹都壹般無二、對答如流。”
　　“嘶……”
　　王龍七倒吸壹口涼氣。
　　“血脈呢？”李楚忽然道：“縱使邪祟幻化，也無法復制血脈，皇室的人都是以此測試。”
　　之所以有這壹提，是因為他想起了先前江南王的事情。
　　“這個……”
　　王大龍的面色又變了變。
　　四位王掌櫃的面色也先後壹變。
　　像是什麽奇怪的人傳人現象。
　　“先前用我的血液壹壹試過滴血認親……”王大龍吞吞吐吐。
　　看他這失望的樣子，王龍七問道：“四個都對得上？”
　　“不。”王大龍搖頭，嘆聲道：“四個都對不上。”
　　“……”空氣突然安靜。
　　“唉！”
　　四位王掌櫃異口同聲嘆了口氣。
　　“要不是出了這個事，府上的老丫鬟恐怕還不會告訴我真相……”其中壹位王掌櫃說道：“大龍的娘親在世的時候，我對她多麽好。”
　　“想不到啊……想不到……”另壹位王掌櫃也直搖頭。
　　“她當年竟然還背著我……背著我們去找別的男人。”
　　面對著共同的悲慘遭遇，幾個王掌櫃忽然就同仇敵愾了起來。
　　“不過大龍妳放心。”最後壹位王掌櫃安慰兒子：“老壹輩兒的事情不會牽扯到妳，我們四個永遠是妳唯壹的爹！”
　　王大龍以手撫額，壹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倒是王龍七，露出壹番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以前還想為什麽偏偏我這麽倒黴，被人戴了綠帽子。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遺傳啊。”
　　四個王掌櫃壹起瞪著他：
　　“臭小子，不會說話就別說！”
　　“這玩意兒還能祖輩兒傳？”
　　“去妳的吧！”
　　“沒聽說過！”
　　“……”
　　過了會兒，李楚先行告辭，留下杜蘭客在這裏照看。
　　如果僅僅是邪祟化身，那去找壹面照妖鏡或者去霜扉寺請神目和尚來，應該可以看出真假。
　　可是按照王大龍的說法，那少年書生說這可以替王掌櫃抵災。
　　似乎又不是那麽簡單。
　　想了想，李楚覺得還是先回去問問師傅比較穩妥。
　　王龍七送他離府。
　　“看開點。”李楚見他頗有點焦頭爛額的意味，安慰道：“多了點，總比沒有好。”
　　王龍七揉了揉太陽穴。
　　“壹開始有點害怕，現在倒有點看開了。”他嘆氣道：“妳說得對，總比沒有好。以前我爹還總說我們哥幾個不愛陪他，這下好了，他自己就能湊壹桌麻將了。”
　　“那就這樣？”李楚試探性問了聲。
　　“當然不行。”王龍七立馬差點跪下，他指了指門口的楹聯，“這眼看都要過年了，我家這春聯就得改成‘福滿乾坤爹滿門’了，救救兄弟吧。”
　　帶著這個問題，李楚回轉德雲觀。
　　十裏坡風景依舊，穿過前庭，壹到後院，發現院裏又有客人，正在跟余七安飲茶談天。
　　見李楚來到，那人轉過身來。
　　赫然是個壹身白衣儒冠的少年書生。
　　他面對著李楚，露出溫潤的微笑：“小李道長，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