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絕對是愛上我了

　　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壹群黃鼠狼。
　　它們活潑又可愛。
　　它們膽小又善良。
　　它們生活在龍絕嶺的壹座洞窟裏，快樂又安詳。
　　直到有壹天，壹道赤色長虹般的劍氣，惡狠狠地灌進了它們的家園……
　　“啊……”
　　黃大仙墳的最深處，碩大的壹座空間，原本混雜著妖氣與臭氣的沈悶洞窟，被純陽劍火熱的劍氣滌蕩壹空。
　　熾浪滔滔，滿洞黃鼠狼都被嚇得炸了毛，瘋狂亂竄。但是那把劍就懸在洞口，指著它們這個方向，逃都沒法逃。
　　原本這黃大仙墳內的洞窟線路錯綜復雜，好似迷宮。其中還有毒氣擾人心智，是以千百年來，它們都安安穩穩地生活在裏面，沒有人進來侵擾。
　　可誰知道，這把劍突然就橫沖直撞地插了進來。
　　非常的不講道理。
　　“吱吱吱……”
　　“吱吱吱……”
　　混亂的叫聲響了起來，在這嘈雜了片刻之後，壹個尖利的聲音忽然蓋過了所有。
　　“吱吱吱！”
　　壹只洞窟內體型最大的黃鼠狼站了出來。
　　沒錯，就是站出來。它的體型接近人類，身上還穿著袍子，頭上戴著壹頂小帽，和其他四肢著地亂竄的黃鼠狼不同，它就是直立行走的。
　　這只大黃鼠狼叫了壹聲，讓周圍的小黃鼠狼鎮定下來以後，主動朝洞口那把劍走了過去。
　　雖然從它顫抖的雙腿能看的出來，它也是十分膽虛的。
　　大黃鼠狼緩緩走到洞口，看著純陽劍，緩緩的，緩緩的，向右側挪了壹下。
　　忽的，純陽劍的劍尖也向右壹指。
　　它頓時壹個激靈。
　　發現這把劍沒有下壹步動向之後，它又向左挪了挪，想要嘗試從左側空檔離開。
　　接著純陽劍的劍尖也向左壹轉，繼續正對著它。
　　這只大黃鼠狼的臉上，突然就露出了肉眼可見的諂媚。
　　它微笑著，緩緩將雙爪舉過了頭頂。
　　後面那些小黃鼠狼見狀，也全都有樣學樣，擺出了這個經典的姿勢。
　　等李楚來到洞窟深處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壹群乖乖舉手投降的黃鼠狼。
　　方才他就沒察覺到人的氣息，現在果然也沒有看到什麽類似長春叟和懸壺翁的身影。
　　“道長……”
　　“小道長您這大駕光臨……是所為何事啊……”
　　那只戴著小帽的黃鼠狼當先口吐人言，壹臉諂媚地笑著，朝李楚發問道。
　　李楚淡淡地看了它壹眼，問道：“妳們可曾見過兩位老人進入這黃大仙墳，他們是兩位神醫。”
　　“兩位老人……”大黃鼠狼撓了撓頭，半晌，壹拍腦袋，“哦……小道長妳是要找他們啊，那何苦搞出這般陣仗，直接來問不就好了。”
　　“只是不清楚這洞內情形，以飛劍先探探路而已。”李楚說道。
　　大黃鼠狼咧了咧嘴，看了眼李楚背後，那可能被劍氣拓寬了幾尺的整條洞窟路徑，暗自心驚。
　　妳管這叫探路？
　　這特麽分明是開路。
　　當然，他頂多暗自腹誹，嘴上還是要陪著笑的。
　　“小道長的神通廣大，實在驚嚇到了我們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小精怪，嘿嘿。”
　　他笑了笑，繼續道：
　　“妳說的那兩位神醫，確實是到過我們這洞裏，可是沒多久他們就離開了。”
　　“離開？”李楚問道：“可我聽龍牙鎮的人傳說，進了妳們這黃大仙墳，根本就沒有人能活著出去。”
　　“謠言，絕對是謠言。”
　　大黃鼠狼的頭立馬搖得跟撥浪鼓壹樣。
　　看見李楚懷疑的眼神，它又弱弱地補充道：“好吧，這謠言其實就是我們自己放出來的。”
　　接下來它又解釋道：
　　“我們只是壹群安分守己的小黃鼠狼而已，算不上什麽厲害的精怪，更不敢害人。這黃大仙墳，確實是我們壹位祖先的埋骨之地。這位祖先修煉到了很高的道行，他有感於這山中黃鼠狼壹族顛沛流離的境遇，於是死前在此地打造了壹座法陣，給我們這些後人作為棲身之地。”
　　說著，它瞥了壹眼李楚背後，那敞亮的洞窟。
　　有點擔心這法陣現在還有沒有……
　　“總之就是，只要進入這些洞窟的人，神魂都會受到影響，產生壹些可怕的幻覺。壹旦受到驚嚇，他們就會自己退出去了。這樣我們這些弱小的黃鼠狼壹族，就可以不受外界侵擾。”
　　“以往那些誤入黃大仙墳的人，也都只是被嚇退而已。之所以沒有人說，是因為……”
　　它相當人性化地露出了壹臉的不好意思，撓撓腦袋。
　　“每次那些人被嚇走之後，我都會加緊跑到他們前面，在壹棵樹上刻好警告的話，再施法將他們絆倒在這棵樹前。這樣他們就會以為有黃大仙時刻在盯著他們，就不敢將這件事泄露出去……”
　　李楚這才了然。
　　那王二看到的警告話語，可能也是這樣來的。他驚慌失措中被莫名絆倒也不會太註意，只以為是自己力竭。看到那“勿與人言、黃仙有耳”八個字，還以為真是冥冥中黃大仙顯靈。
　　完全不知道，其實在不遠處就有壹只剛剛沖刺過的大黃鼠狼在氣喘籲籲……
　　“既然如此，那兩位老神醫呢？”他繼續轉回正題。
　　“那天他們是三個人壹起進入這黃大仙墳的，那個凡夫俗子最先被法陣影響，轉頭跑了出去。那兩位老神醫身懷修為，輕松化解了洞中毒氣，來到了我們這洞窟的最深處……”大黃鼠狼回憶道。
　　“他們來到這裏，見到我們，上來就詢問我們那位祖先的‘寶囊’在哪裏？”
　　“寶囊？”李楚納悶了壹下。
　　“就是我們黃鼠狼修煉成精怪以後，以前釋放……臭氣的地方，就會化為壹道寶囊，能夠與妖氣結合，釋放出……更強大的臭氣。”
　　說到這裏，它居然還臉紅了壹下。
　　“到了極高道行的黃鼠狼，寶囊都是極為珍貴的，甚至比內丹還珍貴……可以有很多功效。以前還曾經有那些無良修者，專門捕殺成精的黃鼠狼，就為了取我們的內丹和寶囊。還是有了這座黃大仙墳以後，我們才有了壹個安全的窩。”它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兩個老神醫說要我們祖先的寶囊，當時我們都以為他們是那種無良的修者。誰知他們忽然說，這山裏最近彌漫起的瘴氣，很可能與我們祖先那道寶囊有關，問我是否有好好保管。”
　　說到這裏，它又忽然有些支支吾吾。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猜到的……祖先的寶囊，其實早就不在我們這裏了……”它搓搓手：“之前被我們給了別的妖精了……兩個老人家得到消息，就去找雞了。”
　　“嗯？”
　　李楚又捕捉到壹個敏感詞。
　　在這幽深陰暗的洞窟裏，面對著滿洞的精怪，突然從找黃鼠狼祖先的寶囊到找雞……這個突然的轉折，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
　　感覺氣氛怪怪的。
　　是因為尋找寶囊失敗，所以要去緩解壹下失落的心情？
　　兩位老神醫都是德高望重之輩，也不至於吧……
　　看他略有錯愕的樣子，大黃鼠狼又趕緊解釋道：“小道長妳別誤會，這找雞是正經的找雞。”
　　李楚仍舊存疑。
　　這玩意還有正不正經之分？
　　“是這樣的……”大黃鼠狼擺擺爪子，“世人常說我們黃鼠狼愛吃雞，在別處是對的，但在龍絕嶺上，卻是不對的。因為龍絕嶺上的山雞壹族，混得可比我們黃鼠狼強多了，頗有幾位強者庇護。前些年，我們族中有壹位小黃鼠狼，年少懵懂，不禁誘惑，在路上吃了兩只雞。不想那兩只雞正是山雞壹族的族人。山雞壹族打上門來，我們抵抗不了，只好將族中最珍貴的寶物獻上賠罪，這才平息了壹場劫難。”
　　“所以我們將寶囊在山雞壹族的消息告知兩位老神醫後，他們就啟程去找山雞壹族的棲息地野雞林，這麽個找雞去了，並不是像妳想的那樣。”
　　“……”
　　李楚無語了壹下，隨即點點頭。
　　對於大黃鼠狼的話，其實他是傾向於相信的。
　　理由很簡單，因為這壹窩黃鼠狼確實很弱。
　　長春叟與懸壺翁兩位神醫，就算修為再不濟，也是相對於他們的江湖地位來說。實際本身的修為，也都有神合境、化龍境這個層次，如果配合上壹些獨門的施毒手段，可能還要更難對付。
　　至於這壹窩黃鼠狼……
　　最強的都沒化形，要說他們能對付兩位老神醫，確實有些假。
　　不過該有的提防還是要有的，畢竟山精野怪，非我族類。
　　於是李楚道：“那便勞煩妳也帶我去走壹趟那野雞林吧，找壹找兩位老神醫的去向。”
　　如此壹來，相信它就不敢撒謊。
　　“啊？”大黃鼠狼壹驚，“要我帶妳去找雞啊，這……”
　　“不方便？”
　　“我畢竟是壹只正經的黃鼠狼……”
　　“嗯？”
　　“哦不，我的意思是，我正經是只黃鼠狼，我們兩族世代仇怨。我帶妳去找它們，其實並不利於交流。”大黃鼠狼趕緊解釋。
　　“沒關系。”
　　李楚指了指純陽劍。
　　“我掌握著很有效的交流方式。”
　　這話也不知是解釋還是威脅，但不得不承認，確實很有效。
　　大黃鼠狼趕緊點點頭，“那好，我這就帶小道長過去。”
　　“麻煩了。”
　　壹番儒雅隨和的交流之後，李楚十分有禮貌地道了聲謝，將懸在洞口的純陽劍收了起來。
　　後面那滿洞的小黃鼠狼，這才敢放下高舉的爪子。
　　隨即，大黃鼠狼在前面領路，壹路帶著李楚出了黃大仙墳，趁著夜色趕往前方的野雞林。
　　兩者之間距離並不近，壹路上還要跨越許多其余精怪的領地。
　　其中有些性格溫和的，就能平平安安。有些兇猛的或者在夜間覓食的，但凡朝他們露出攻擊意圖，都會在下壹秒轉化成李楚的經驗值。
　　大黃鼠狼知曉夜色中的龍絕嶺很危險，所以才不愛來的，起初它走得還小心翼翼，盡量避過那些兇猛的妖獸。後來發現再兇也沒有小道士兇，就變得肆無忌憚了起來。
　　在它百來年的壽命裏，可能都沒有這麽囂張過。
　　莫名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就這壹路行到了野雞林，這裏的樹葉顏色和周圍確實有些不同，用以劃分出了壹片林地。
　　走到林中的壹個洞穴前，大黃鼠狼止住了腳步，朝洞中喊道：
　　“烏雞哥，妳在嗎？”
　　“烏雞哥——”
　　半晌，洞內傳來壹個甕聲甕氣的回答。
　　“誰啊？大半夜的跑到我山雞壹族的洞穴來攪擾。”似乎有些不悅。
　　李楚小聲道：“先不要透露我來找人的事情。”
　　“啊？”
　　大黃鼠狼怔了怔，大腦飛速轉動，隨即喊道：“是我啊，黃鼠狼！那個，我來給妳……拜個晚年！”
　　“啥？”
　　洞窟中走出壹個碩大的身影。
　　語氣相當不善。
　　“妳壹只黃鼠狼，來給我們拜年？”
　　……
　　在李楚穿梭在龍絕嶺的廣袤森林中時。
　　藥王鎮裏。
　　紋香和那小丫鬟坐在房中，壹臉凝重。
　　“那老道士……可端的是嚴防死守，都已經把他調離到那麽遠的地方，居然還可以壹瞬之間出現，將接頭人打暈。”紋香忿忿說道。
　　“他確實是有些邪門的。”小丫鬟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說話就沒了，就像是受到了什麽召喚似的，太可怕了。”
　　主仆相對思忖了壹陣，紋香漸漸蹙起眉頭。
　　“既然妳如此不留余地，那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
　　“阿嚏！阿嚏”
　　杜蘭客坐在王龍七的醫舍裏，忽然連打了兩個噴嚏。
　　“壹想二罵，有人在罵妳啊老杜。”王龍七笑道。
　　“分明是有兩個人壹起想我了。”老杜道。
　　“拉倒吧，這話余觀主說我信，李楚說我信，可妳說……”他嗤笑壹聲。
　　笑過之後，他扭了扭脖子，又道：“怎麽這次被妳劈過之後，覺得脖子反而舒服了呢？”
　　老杜道：“大概是因為這次劈的方向不壹樣，又正了過來吧。”
　　“那下次還是保持這個節奏……”王龍七正想這樣說，忽然壹頓，“不不不，最好不要有下次才對。”
　　“說起來……”老杜也蹙眉道：“那個女子，據說是寒王府的九夫人啊，她為何幾次三番地來騷擾妳？害得我壹次又壹次地出手，她是不是想妳死啊？”
　　“呵呵。”王龍七冷笑壹聲，“早在進入藥王鎮，看到那女子的第壹眼，我就發現她不對勁。若我所料不錯，她絕對是……”
　　“是什麽？”老杜對她的身份也頗為好奇。
　　就聽王龍七繼續說道：“她絕對是愛上我了。”
　　“真的假的？人家可是寒王府的夫人。”老杜看著眼前的王龍七，只覺他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
　　“妳不懂”王龍七搖搖頭，篤定地說道：“愛壹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