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邪神旌旗 by 楚白
2018-6-29 16:13
看著微笑的沃尓,歐文·哈特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所措地環顧左右,看到了神情苦澀卻又有些放松的父親,還有正沮喪地坐在那裏,默默撫摸著那冊從不離身的聖典的祖父,以及家族裏面的長輩和親人,還有學者之神教會的其他高層們。
“……這是怎麽回事?”他忍不住問。
“詳細說起來很復雜,簡單地說,就是我繼承了前代學者之神的神職。”知識與文化之神,自稱沃尓的那個長袍老者微笑著說,“我並不想做什麽趁人之危的事情,但是‘學者’這個神職不能壹直空缺著。而且我也的確壹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所以我就接任了這個神職——當然,我現在並不是學者之神,或者說,我不只是學者之神。”
歐文·哈特沈默了壹會兒,問:“那麽,我們的陛下呢?”
沃尓搖搖頭:“未來的很長很長壹段時間裏面,妳們沒辦法再見到祂了。或許日後等我踏入強大神力,才會有足夠的能力來讓祂以我的從神身份復活……但那註定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也許需要幾百年,甚至需要幾千年,或許就連傳奇法師,也沒辦法活到親眼目睹那壹幕的時候。”
歐文這才明白長輩們的神情究竟從何而來,他想了壹會兒,問:“那麽,您是要我們信仰和侍奉您,就像當初信仰和侍奉陛下那樣嗎?”
“我並不強求什麽。”沃尓搖頭說,“妳們是祂虔誠的信徒,我無意侮辱妳們的忠誠。但是正如妳們所見,我已經繼承了祂的神職,在我強大到能夠把這個神職重新分離出壹部分,以重新構築基於這個神職的從神之前,祂是不可能復活的。”
歐文垂下了頭:“為了向我們這些無處歸魂的失敗者展示您的威嚴嗎?”
他的話音很輕,但語調裏面卻有壹絲很明顯的怨憤。
沃尓並沒有生氣,慈祥地說:“炫耀或者展示?不,我可不會那麽無聊。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告訴妳們這件事。畢竟未來還很遙遠,妳們總該為了將來多考慮考慮。”
歐文明白這位神祇的意思,他也已經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壹些政治上的東西,他早就已經有所涉足,也有過專門針對的學習。
知識與文化之神特地屈尊來訪,並且展示了祂的神力,其實就是要告訴哈特家族,告訴學者之神的信徒們,他們所信仰的神的確是回不來了,現在他們除了轉而信仰祂之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這並不算是什麽兇狠或者欺負,作為壹位偉大的神祇,知識與文化之神的做法是溫和的,甚至可以說相當的寬容。
但是,歐文依然免不了失望,還有埋怨。
他不是壹個很虔誠的信徒,但他早已習慣了信仰學者之神,那宛如吃飯喝水睡覺壹樣,成為了他生活的壹部分。現在知識與文化之神要他改變這個習慣,他真的很難接受。
他心中的念頭自然瞞不過沃尓,沃尓看著這個奇妙的聖子,忍不住又微笑起來。
真的很奇妙,祂從未見過,甚至於想象都沒想象過,世界上竟然會有並不屬於虔誠信徒的聖子。
這個叫做歐文·哈特的年輕人並不是那種全心全意信仰學者之神的虔誠信徒,盡管他很好地理解了學者之神的教義,在生活中也履行得不錯,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並沒有很認同這套教義。
對於他來說,這些教義,這種生活,以及這份信仰,只是壹個習慣。
是的,只是習慣而已。
很奇妙卻也很合理的事情,只是,讓人很在意。
祂微笑著,伸手按在歐文的頭頂上,溫和的意誌伴隨著溫暖的神力,流入了對方的心中。
“年輕人,我並沒有感覺到妳有所不安,可妳為什麽不願意信仰我呢?”
在心靈之中,祂如此發問。
曾經和學者之神多次這樣交流過的歐文立刻反應過來,同樣用心靈回答:“我早已習慣了信仰吾主的生活,那宛若曾經充斥這座魔法塔的神力壹樣,是我生活的壹部分。我不想要改變它。”
“但生活始終是會改變的。”沃尓說,“正如人始終會長大。”
“人短暫的壹生,對於偉大的神祇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沃尓沈默了壹下,說:“我曾經從我的主神,偉大的虛空假面陛下那裏聽過壹個故事,妳有興趣聽壹聽嗎?”
“當然,我願意傾聽您的教誨。”
於是,歐文看到眼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他並沒有站在魔法塔裏面,而是站在空中,看著壹群細小的蟲子在水裏遊著。
“這是壹種很微小和柔弱的蟲子,它們春天出生,夏天成長,到秋天的時候產卵,死去。蟲卵渡過壹個冬天,在下壹個春天孵化,開始生命的旅程。”沃尓將這細小蟲子的壹生演示在了少年的面前,“它的生命如此短暫,以至於完全不可能知道什麽是‘冬天’,以及什麽是‘壹年’。”
少年點點頭,然而並不明白祂為什麽要演示這些。
畫面壹轉,顯示出壹只在沼澤裏面緩慢爬行的大烏龜,它的後背上布滿了斑駁的花紋,看起來就像是壹塊巨大的巖石,巖石上甚至已經生長了不少雜草。
“這是生活在大沼澤裏面的古龜,它的生活很單調,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每過壹段時間,它會因為魔力的潮汐循環而昏昏欲睡,展開類似於冬眠的生活——從壹次冬眠到下壹次冬眠,大概是壹千年。”
少年驚訝地看著那只慢吞吞的巨龜,為它那漫長的壽命而驚嘆。
畫面再變,化為空中細小的飛蟲,它飛舞著,起初很快很敏捷,但沒壹會兒就慢下來。兩兩壹對聚集著,交尾,產卵,然後死去。
“這是另壹種小蟲子,從孵化到死去,前後只有壹天,多的大概會有兩三天。”沃尓說,“它們的人生如此短暫,以至於連‘壹周’都不可能知道。”
畫面繼續變化,化為壹株參天古樹,每壹條垂下的樹枝都宛若壹株尋常的大樹。
“這是神木,從誕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十萬年……”
“偉大的神祇啊,您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麽?”歐文疑惑地問。
“當初我也是這麽問的,然後虛空假面陛下對我說,無論是那些生命短暫的蟲子也好,還是活得比大多數神祇都要長壽的神木也好,它們所活著的,其實都只是‘壹生’而已。”
“短命不是什麽需要悲嘆的事情,長壽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在歲月的長河面前,便是神祇也未必真的永恒不朽,所以,只要認真地活著,認真地活過壹回,就可以滿足了。”沃尓說,“已經隕落的學者之神無疑認真地活過了壹回,妳呢?”
歐文沈默了許久,最終跪拜在了祂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