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烽火戲諸侯

玄幻小說

二月二,龍擡頭。
暮色裏,小鎮名叫泥瓶巷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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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壹章 出拳與劍

劍來 by 烽火戲諸侯

2024-7-24 21:50

  老嫗冷笑道:“妳傷了我家姐妹的修行根本,這筆賬,有的算。便是手持神兵利器的地仙劍修又如何,還不是在劫難逃。”
  陳平安默不作聲。
  老嫗眼見著城主車輦即將駕臨,便念念有詞,施展術法,那些枯樹如人生腳,開始挪動,犁開泥土,很快就騰出壹大片空地來,在車輦緩緩下降之際,有兩位手捧象牙玉笏負責開道的綠衣女鬼,率先落地,丟出手中玉笏,壹陣白光如泉水流瀉大地,密林泥地變成了壹座白玉廣場,平整異常,纖塵不染,陳平安在“水流”經過腳邊的時候,不願觸碰,輕輕躍起,揮手馭來附近壹截半人高的枯枝,手腕壹抖,釘入地面,陳平安站在枯枝之上。
  當年跟隨茅小冬在大隋京城壹起對敵,茅小冬事後專門解釋過壹位陣師的厲害之處。
  兩位綠衣宮女模樣的鬼物相視壹笑,叫白娘娘吃了那麽大苦頭的外鄉高人,不曾想竟是這麽個膽小如鼠的。
  老嫗嗤笑道:“這位公子真是好膽識。”
  陳平安回了壹句,“老嬤嬤好眼力。”
  兩位容貌俏麗的綠衣鬼物覺得有趣,掩嘴而笑。
  在魑魅魍魎遍地走的鬼蜮谷,本就活人難見,有意思的陽間男子,就更是稀罕物了。
  恍如壹座女子閨閣小樓的巨大車輦緩緩落地,立即有身穿誥命華美服飾的兩位女鬼,動作輕柔,同時拉開帷幕,其中壹位躬身柔聲道:“城主,到了。”
  陳平安擡頭望去,車輦當中,坐著壹位鳳冠霞帔的女童,胭脂塗抹得有些過分濃重了,眼神呆呆,如同壹具沒有魂魄的傀儡,裙擺蔓延如壹片奇大蓮葉,占了車輦絕大部分,襯托得小女孩如那小荷才露尖尖角,十分滑稽。
  膚膩城城主,名為範雲蘿,死後占據壹城,專門籠絡女子鬼物在膚膩城各司其職,厭惡男子,她自封“脂粉侯”,因為天生就如此體態玲瓏,雖然身材極其矮小,但是據說骨肉勻稱,並且擅長詩詞歌賦,也有無數男子拜服在石榴裙下,她生前是壹位皇帝寵溺非凡的公主,身輕如燕,歷史上曾經有掌上舞的典故傳世。
  另外壹位宮裝女鬼有些無奈,不得不再次出聲提醒道:“城主,醒醒,咱們到啦。”
  那女童打了個激靈,晃了晃腦子,還有些迷糊,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打了個哈欠,伸手遮掩,手掌戴有絲套,寶光流轉,露出壹截羊脂美玉似的手腕。
  範雲蘿俯瞰那位站在枯枝上的鬥笠男子,“就是妳這不解風情的家夥,害得我家白愛卿重傷,不得不在洗魂池內沈睡?妳知不知道,她是得了我的旨意,來此與妳商量壹樁日進鬥金的買賣,好心驢肝肺,是要遭報應的。”
  範雲蘿見那年輕人沒有說話的跡象,也不惱火,繼續道:“對了,那件雪花法袍呢,被妳藏在哪裏了,又不是白愛卿贈與妳的定情信物,藏藏掖掖作甚,拿出來吧,這是她的心愛之物,珍若性命,沒了她,會傷心死的。我們膚膩城好心尋妳合作,妳這廝歹意相報,這筆賬先不提,鬼蜮谷內還是要靠拳頭說話的,妳得了那件雪花袍子,算妳本事,妳現在開個價,我將其買回便是。”
  陳平安笑問道:“在範城主眼中,這件法袍價值幾許?”
  範雲蘿壹本正經道:“怎麽也該值個三五顆谷雨錢,又是白愛卿的心頭好,我代替她贖回,金口壹開,怎麽都該翻壹番,再折中,就當是八顆谷雨錢。”
  陳平安問道:“接下來範城主是不是就要問我,自己這條小命值多少錢,然後扣去八顆谷雨錢折算,還給膚膩城法袍後,再雙手遞上壹大筆賠罪的神仙錢?”
  範雲蘿眼睛壹亮,身體前傾,那張稚嫩臉龐上充滿了好奇神色,“妳這廝怎的如此伶俐,該不會是我肚裏的蛔蟲吧,為何我怎麽想的,妳都曉得了?”
  她抖了抖大袖子,“很好,賠錢道歉之後,我自會送妳壹樁潑天富貴,保管讓妳賺個盆滿缽盈,放心便是。”
  陳平安問道:“什麽買賣?”
  她向前伸出兩只手,微笑道:“交了雪花袍,谷雨錢,我們再來談這樁能夠讓妳子子孫孫都坐享富貴的買賣。”
  陳平安問道:“為何範城主不去找披麻宗修士或是別的遊歷高人,做這買賣?”
  她瞇起眼,“那幫壹心斬妖除魔的老古板,從來不貪錢財,可瞧不起這份買賣,壹般的練氣士,境界低了,又撐不起來,浪費我膚膩城的精力,境界太高,雙方分賬壹事就不好談了,指不定還要黑吃黑,都是些擾我清夢的麻煩事,所以白愛卿她們辛苦找了百余年,還是妳瞧著最合適。”
  說完這些話,範雲蘿依舊伸著雙手,沒有縮回去,臉上有了幾分煞氣,“妳就這麽讓我僵著動作,很累人的,知不知道?”
  陳平安陷入沈思。
  膚膩城在內的鬼蜮谷南方諸多大小城池,雖然與披麻宗修士大致保持壹個相安無事的微妙態勢,可要想與骸骨灘修士交流,難如登天,所以許多城主都會各憑底蘊和眼光,尋找壹位或是幾位修士,幫著牽線搭橋,以便與外界生意往來,各取所需,不然鬼蜮谷陰物,難逃壹個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尷尬處境,若說鬼蜮谷的陰氣,不論再多,依舊是壹個定量的“壹”,只要鬼蜮谷的陰物境界夠高,眼界夠廣,登高望遠,俯瞰整座鬼蜮谷,多少看得到壹些氣運流轉的痕跡,故而每壹位強勢英靈的成長起來,都意味著其余陰靈鬼物的損耗,這就是壹局棋,地盤爭搶,從來是妳多我少,絕無雙方和氣生財的可能。鬼蜮谷北方疆土,被白骨京觀城囊括大半,還經常舉兵往南侵襲,次次大掠而返,那麽“開源”壹事,就成了南方城主們的當務之急。
  披麻宗守住明面上的出口牌坊樓,看似圍城,實則不禁南方城主培植傀儡與外界交易,未嘗沒有自己的謀劃,不願南方勢力太過孱弱,以免應了強者強運的那句老話,使得京觀城成功壹統鬼蜮谷。
  那位老嫗厲色道:“大膽,城主問妳話,還敢發呆?”
  她與那位半面妝示人的白娘娘壹般無二,也是膚膩城範雲蘿的四位心腹鬼將之壹,生前是壹位皇宮大內的教習嬤嬤,同時也是皇室供奉,雖是練氣士,卻也擅長近身廝殺,所以先前白娘娘女鬼受了重創,膚膩城才會依舊敢讓她來與陳平安打招呼,不然壹下子折損兩位鬼將,家業不大的膚膩城,岌岌可危,周邊幾座城池,可都不是善茬。
  範雲蘿突然擡起壹只手,示意老嫗不要催促。
  她流露出壹絲戒備神色。
  只見那位年輕遊俠緩緩擡起頭,摘了鬥笠。
  鬥笠憑空消失。
  讓那老嫗和車輦上兩位宮裝妙齡都心中微微壹緊。
  果然是個身揣方寸冢、小武庫之流仙家至寶的家夥。
  陳平安將鬥笠隨手收入咫尺物當中。
  鬥笠只是尋常物,是魏檗和朱斂壹點建議,提醒陳平安行走江湖,戴著鬥笠的時候,就該多註意壹身氣息不要流瀉太多,免得太過紮眼,打草驚蛇,尤其是在大澤深山,鬼物橫行之地,陳平安需要更加留心。不然就像荒郊野嶺的墳冢之間,提燈夜遊不說,還要敲鑼打鼓,學那裴錢在額頭張貼符箓,怨不得小鬼被震懾畏縮、大鬼卻要怒氣沖沖找上門來。
  陳平安在書簡湖南方的群山之中,其實就已經發現了這壹點,當時陳平安百思不得其解,金色文膽已碎,照理來說,那份“道德在身,萬邪辟易”的浩然氣象,就該隨之崩散消逝才對。
  曾掖、馬篤宜還有當時的顧璨,更是壹頭霧水,不知其中緣由。
  重返家鄉,到了落魄山竹樓,隨著陳平安的境界攀升,躋身六境武夫,其實已經可以熟稔收斂那份氣機,但是小心起見,陳平安隨後遊歷寶瓶洲中部,依舊還是戴了這頂鬥笠,作為自省。
  陳平安沒了鬥笠之後,依舊有意壓制氣勢,笑了笑,道:“以前形勢所迫,也曾不得不與明明結了死仇的人做買賣,我如今跟妳們膚膩城,都談不上什麽太大的仇怨,怎麽看都該好好商量,最不濟也可以試試看,能否買賣不在仁義在,不過我剛才想明白了,咱們生意當然可以做,我如今算是半個包袱齋,確實是想著掙錢的,但是,不能耽誤了我的正事。”
  陳平安重新取出那條雪白絲巾模樣的雪花袍子,“法袍可以還給膚膩城,作為交換,妳們告訴我那位地仙鬼物的蹤跡。這筆買賣,我做了,其它的,免了。”
  範雲蘿緩緩起身,即便她站在車輦中,也不過於車輦外臺階下的兩位宮裝妙齡女鬼等高。
  範雲蘿板著臉問道:“絮叨了這麽多,壹看就不像個有膽子玉石俱焚的,我這輩子最厭煩別人討價還價,既然妳不領情,那就剝了妳壹魂壹魄留在膚膩城點燈,咱們再來做買賣,這是妳自找的苦頭,放著大把神仙錢不賺,只能掙點蠅頭小利吊命了。”
  陳平安笑道:“受教了。”
  所以要入鄉隨俗,在這北俱蘆洲,磨嘴皮掰扯道理,是最下乘的路數。
  想那位書院聖人,不也是親自出馬,打得三位大修士認錯?
  陳平安瞥了眼天幕。
  本想著循序漸進,從勢力相對單薄的那頭金丹鬼物開始練手。
  現在看來需要改變壹下策略了。
  單槍匹馬,壹人遊鬥整座膚膩城,也是機會難得的歷練。
  而且由於膚膩城位於鬼蜮谷最南方,離著蘭麝鎮不遠,陳平安可戰可退。
  不過陳平安已經打定主意,既然開打,就別留後患了。
  即便每次撤退,都是為了與膚膩城鬼物的下壹場廝殺。
  不然孤身往北,卻要時時刻刻擔心後背偷襲,那才是真正的拖泥帶水。
  而且如此壹來,說不定還可以省去壹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
  陳平安先前壹路北行,總覺得這鬼蜮谷的陰陽屏障,仔細掂量了壹下,自己若是手持劍仙傾力壹擊,說不定真可以短暫劈開壹條縫隙,只不過劈出了道路,自己力竭,壹旦距離那扇小門太遠,依舊很難離去,所以陳平安打算再寫壹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兩張在手,便是離著天地屏障遠了,哪怕再有強敵環伺,半路阻截,依舊有機會逃離鬼蜮谷,到達骸骨灘。
  只是此事急不得,必須在壹處僻靜處畫符,否則壹旦泄露了底細,別說兩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二十張都毫無裨益。
  鬼蜮谷內地仙強者眾多,更別提那位玉璞境修為的京觀城城主,它想要離開鬼蜮谷,應該不難,只不過怕就怕披麻宗修士在骸骨灘占據地利,守株待兔。不過披麻宗說不定反而希望這位玉璞境鬼物能夠離開鬼蜮谷,群魔無首,鬼蜮谷從來勾心鬥角,千年以來廝殺慘烈,相互之間怨恨深結,壹旦沒了主心骨,就會是壹盤散沙?
  範雲蘿以心聲告之麾下眾鬼,“小心此人身後背著的那把劍,極有可能是壹位地仙劍修才能擁有的法寶。”
  範雲蘿眼神灼熱,雙掌摩挲,兩只手套光華暴漲,這是她這位“胭脂侯”,能夠在鬼蜮谷南方自創城池、並且屹立不倒的憑仗之壹。
  範雲蘿扯了扯嘴角,只要將那個年輕人擒拿,必然是壹筆極其可觀的意外橫財!身上那件青衫法袍,已經不算差了,還有腰間那只酒壺,說不定是高人施展了障眼法,品相更高,加上那把劍,今年交給白籠城的納貢之物,不但有了著落,在青衫法袍和朱紅酒壺任選其壹即可,膚膩城還能有大大的盈余,只要再擴充千余兵馬,到時候說不定就可以不用如此仰人鼻息,茍延殘喘。
  說到底,當時派遣戰力不高但是擅長迷幻術的白娘娘來此試探,本就是兩手準備,硬骨頭不好嚼爛,那就退壹步,做細水長流的生意,可如果此人身懷重寶而本事不濟,那就怪不得膚膩城近水樓臺先得月,獨占壹個天大便宜了。
  在鬼蜮谷,莫說是吃人,鬼都吃!
  陳平安伸手繞過肩頭,“自己耍去,記得務求壹擊斃命,並且別傷了對方的骨架,這些女鬼的壹副副白骨,我都要收下來當本錢的,稀碎了,賣不出好價錢。”
  然後陳平安壹拍養劍葫,“同理。”
  壹條金色長線從陳平安背後掠出。
  腰間那枚養劍葫亦是掠出兩道雪白、幽綠流螢。
  這座白玉廣場上,數十位已經形成包圍之勢的膚膩城女鬼陰物,只覺得壹道金光掠過,她們壹雙眼眸灼熱難耐,如見烈日,下壹刻便香消玉殞。
  更有壹點光芒從她們眉心處壹穿而過。
  陳平安不急不緩,卷起了青衫袖管,從腳下那截枯木輕輕躍下,筆直往那架車輦行去。
  憐香惜玉?
  梳水國破敗古寺內,草鞋少年曾經壹拳拳如雨落在壹位女鬼頭顱之上,將那賣弄風姿的豐腴艷鬼,直接打了個粉碎。
  在彩衣國城隍閣曾經與當時還是枯骨艷鬼的石柔壹戰,更是幹脆利落。
  最早的時候,雲霞山蔡金簡在陋巷中,脖頸處也吃了壹記突如其來的瓷片。
  那老嫗戰戰兢兢,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為城主護駕,誓死攔阻此人去路。
  範雲蘿臉若冰霜,只是下壹刻驀然如春花綻放,笑容迷人,微笑道:“這位劍仙,不然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價錢好商量,反正都是劍仙大人說了算。”
  陳平安腳下驟然發力,裂出壹張蛛網,竟是直接將先前開道女鬼那兩件靈器玉笏打造而成的白玉廣場,頓時如瓷器摔碎壹般,碎片濺射四方。
  陳平安筆直壹線,向車輦直沖而去。
  兩頭女鬼試圖攔阻,直接被陳平安兩側磅礴拳罡彈飛出去。
  那範雲蘿臉色微變,雙袖揮舞,大如荷葉占據車輦絕大地盤的裙擺蕩漾起來,咯咯而笑,只是眼中怨毒之意,清晰可見,嘴上嬌滴滴說著膩人言語:“怕了妳啦,回見回見,有本事就來膚膩城與我卿卿我我。”
  車輦壹個晃蕩,將兩位心腹宮裝侍女直接從車輦上抖摟在地。
  陳平安高高躍起,伸手壹探,心有靈犀的劍仙壹掠而至,被陳平安握在手中,壹劍劈下。
  巨大車輦壹個靈巧翻滾,堪堪躲過那壹劍,然後瞬間沒入密林地底,傳來壹陣沈悶聲響,遁地而逃。
  陳平安腳尖壹點,踩在趕來的飛劍初壹之上,身形拔高十數丈,循著地下的聲響動靜,最終凝神望向壹處,手中劍仙脫手而掠,如壹根床子弩箭矢,激射而去。
  那架車輦匆忙改變軌跡,躲過劍仙壹刺。
  這壹稍稍阻滯,範雲蘿的逃竄速度便難免慢了幾分。
  陳平安腳踩初壹十五,壹次次蜻蜓點水,高高舉起手臂,壹拳砸在地面。
  大地之下,轟隆隆作響,如幽冥之地春雷生發。
  地底壹陣陣寶光晃搖,還有那位膚膩城城主氣急敗壞的壹連串詛咒言語,最終嗓音越來越小,似乎是車輦壹鼓作氣往深處遁去了。
  陳平安心知這是車輦遁地秘法,想必亦有約束,越是地表“浮遊”,車輦速度越快,越往深處鉆土遊走,在這鬼蜮谷水土奇怪的地底下,受阻越多。起先那範雲蘿心存僥幸,現在吃了大虧,就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寧肯慢些返回膚膩城,也要躲避自己的拳罡震土與劍仙的刺殺。
  劍仙與陳平安心意相通,由他踩在腳下,並不升空太高,盡可能緊貼著地面,然後禦劍去往膚膩城。
  至於飛劍初壹和十五,則入地追隨那架車輦。
  不管如何,總不能讓範雲蘿太過輕松就躲入膚膩城。
  而且陳平安還要試壹試看膚膩城的護城大陣,擋不擋得住自己的傾力壹劍。
  在壹座小山頭處,陳平安懸停劍仙。
  那邊站著壹位身穿儒衫卻無半點血肉的白骨鬼物,腰間仗劍。
  他微笑道:“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妳何必對那範雲蘿斬盡殺絕。她素來欺軟怕硬,最會審時度勢,妳不用擔心她對妳糾纏不休。她這麽多年,聰明反被聰明誤,又不止壹兩次了,啞巴吃黃連,她早已習慣,既然嚇破了膽,只會與妳低頭賠罪。何況妳真要殺了範雲蘿,就是壞了竺泉與京觀城城主訂立的某個規矩,被壹眾城主群起而殺之,螞蟻啃象,妳就只能退出鬼蜮谷。好心提醒壹句,妳再往北去,即便貼地禦劍,也會被臨近城主發現蹤跡。”
  陳平安問道:“妳是?”
  壹襲儒衫的骷髏劍客微笑道:“範雲蘿湊巧幫忙擋了災的那頭金丹鬼物,在我城中掛名,只不過也僅是如此了。我勸妳趕緊返回那座烏鴉嶺,不然妳多半會白忙活壹場,給那個金丹鬼物擄走所有戰利品。事先說好,鬼蜮谷的君臣、主仆之分,就是個笑話,誰都不當真的,利字當頭,天王老子也不認。信與不信,是妳的事情。”
  陳平安笑道:“原來是白籠城城主。”
  那具披著儒衫、懸佩長劍的白骨骷髏架子,明明看似可笑,但是不給人半點荒誕之感,它點頭笑道:“幸會。”
  陳平安思量壹番。
  陳平安笑著壹拍養劍葫,飛劍初壹和十五紛紛掠回壺中。
  陳平安雙手籠袖,其中左手撚住壹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右手攥住那核桃手串,“城主還有什麽建議嗎?”
  那頭鬼蜮谷南方數壹數二的強大陰靈搖搖頭,“沒了。”
  陳平安駕馭劍仙,畫弧遠去。
  這位白籠城城主輕輕跺腳,“出來吧。”
  壹架車輦從山坡腳那邊翻滾而出,這件膚膩城重寶損壞嚴重,足可見先前那壹劍壹拳的威勢。
  範雲蘿坐在車輦中,雙手掩面,哭哭啼啼,這會兒,真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女童了。
  青衫仗劍的骷髏城主,笑道:“妳啊妳,什麽時候可以不做壹樁不賠本的買賣?妳也不好好想壹想,壹個年輕人處處小心謹慎,卻膽敢直接去往青廬鎮,會是來送死的嗎?”
  範雲蘿梨花帶雨,趴在車輦中,哀怨不已,嚎啕大哭。
  回到那處烏鴉嶺,陳平安松了口氣。
  除了那名老嫗已經不見,其余斃命女鬼陰物,白骨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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