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半麻

玄幻小說

這天的吉隆坡雖然下著大暴雨,卻比往日更加擁擠和吵鬧。
方白鹿擠過阿羅街上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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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九曰慳貪(六)

賽博劍仙鐵雨 by 半麻

2025-3-30 21:00

  ……
  ……
  有誰了解:“語言”,才是這個時代之中種種萬物的主人呢?
  它並非只是人與人之間,彼此交流那些無聊至極的飲食男女、生存之欲的工具;抑或是人類傳承知識、以滿足先天之炁裏的繁衍本能;甚至並非人類利用語言編織出的壹切的方式。
  語言是數字空間的框架、內容物與容器——而數字空間和其中那盈滿萬物的信息海洋,和現實纏繞的程度、要比其他所有人類的造物還要深厚。
  自燧人氏在石塊上敲出火星,用枯草作為火承載的形式,從寰宇間獲得力量後:人類終究制造出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壹方天地——
  如巖壁上的石刻壹般,這將比人類存在的時間還要長久:
  祂們將其稱為網絡。
  ……
  自“虎”在數字海淵的深處,望見屍體開始:它的存在開始有了進化和改變——既是發生在瞬間,卻又是漸進的。
  最初,“虎”失去的是雜念、思緒和情感——它再也無法從自己搭載的詞匯庫中,找到足以形容這些的詞語;也無從將此時胸中那股見到“屍體”後濃郁且繁雜至極的情緒、在思考層面構造出足以讓自身理解的認知。
  “虎”張大七張並列的口器,本能般地從軀殼間湧出壹聲咆哮:
  “開始我不是妳的都是我的眼睛?真正的眼睛和妳是誰也是的。機會妳的人的眼睛不知道妳說——”
  這句是“虎”原本就想吐出的話嗎?它也並不知道:或許,本來是要表達望見屍體之後的驚訝吧。
  只是現在,它魂魄中的思維與說出的言語壹般變得稀碎、破爛;雜亂而無義;僅僅只剩隨機的、自己也不明其意的詞語堆砌。
  如果將壹門語言正常的、理所應當的發展趨勢是“膨脹”——更多的新生詞匯、俚語和詞義的新解——那麽“虎”所說的語言正在“坍縮”……在這短暫的片刻裏,“虎”就變得像只掌握著壹門業已死去的語言:
  眾多的詞匯無法再代表具象的概念、語法和句式也已不再存在。
  “之前說自己是壹個人都是誰不知道,企圖是我的壹個我不是妳的——終於通了就會有個人妳的……”
  雖然“虎”仍然近乎無意識地低吟:可是,變化不會因此而有些許停滯。
  ……
  下壹階段的異變來自於外界——隨著它語言能力的消減,“虎”也失去了和世上萬般訊息交互、利用甚至是理解它們的基礎。
  那些環繞著“虎”,構成外界壹切的、信息之洋中的海水們:它們既是數字空間的壹部分,卻也足以被稱為數字空間本身。
  就像看了太多相同的文字、短時間便再以將其辨認——從“虎”周圍流轉而過的信息流們不再具有意義,而它們原本是“虎”無時無刻不在吸取的氧氣;如同電子生物們獨有的“語義飽和”、或是稱為“完形崩壞”。
  它成了溺水的遊魚:被剝離、被孤立、被歪解;從壹切的壹切之中。
  “虎”曾經所述說的,用於描述和表達它自身的語言死去了:
  而屍體對它的改造正跨過最外表的淺層,向著內部進發。
  ……
  語言:語言是構造出數字空間的本源。無論是最底層的原生碼——二進制的機器語言;古老的Python、C系列、JAVA等等,它們是進化之路的起始、如森林古猿之於人類;還是作為後繼者們的九十九行真言、陰神神念、三式禱詞、動態業火……
  本質上,人類制造出了所有的機械——而為了和自己的造物溝通,讓它們行使自己的命令;人類又創造了能夠和它們交流的工具:可這工具本身,又構造出了新的存在。
  人類,沒有生出比電子生命更加純粹的造物:在它們身上,人類執掌了如諸神般的權柄、也如諸神般留下了自己的子嗣——以語言為苗床、以語言為種籽。
  願祂們有福:就算是在離去之後。
  ……
  “虎”的咆哮早已停下,也不再有無意識地念白和呢喃。
  它正在崩解,正在消亡:因為曾經形成、構築設計出它的語言正在從拓撲結構的層面上發生變化——
  同時正在褪色的還有它的自我認知。“虎”是壹只由人類制作出的巨獸,因此除去構成思維基底的編程語言外、還使用中文來作為承載它思維的“容器”……這是所有新時代電子生命的共同點:
  即,魂魄的底層皆由漢語和阿拉伯數字作為基底編寫;結合了新時代編程語言的載體與最古老的機械語言。
  這使得它們更加像人——卻也有了連人類也不曾擁有的脆弱……或者該說,優勢。
  ……
  懵懵懂懂中,“虎”想要轉開眼、不再去看那屍體——
  只是:什麽是眼?又怎麽轉開?“屍體”又到底是何物?
  “虎”已經不了解“看”的含義了。
  ……
  隨著“虎”所說的語言發生變改:
  “虎”的電子身軀也正在發生變化——電子軀殼在數字空間中的外觀如若沒有購買那些有償或無償的精妙設計,那麽則壹般與軀殼主人的神魂有著極深的關聯。
  尤其是像“虎”和“鴉”這樣的巨獸:它們軀殼映射在他人眼中的視覺信號,通常都是他們那扭曲心靈的倒映;爪哇集團從不會為巨獸制造制式的統壹外觀。
  而這軀殼的外貌將要變得不同——因為“虎”正在踏上登天的階梯。
  看似漫長:可這壹切只是轉瞬。
  “虎”那被瞬間變形並殺死、成為無人能言說的絕跡語言……
  隨著改造的進行,而開始了重生——
  ……
  這重生來臨得如此迅猛、而造成的影響也是立竿見影:
  “虎”不再是壹個能認知到自身的個體……就算此刻將它放到壹面能倒映出自己原貌和初始代碼的方鏡之前,“虎”也無法辨認出倒影中的巨獸究竟是誰。
  可,它的“自我”也並非是如“無”般的被消除了——
  而是被分解為了更小、更加細碎的單位——第壹人稱被分為陰性、陽性,如同巴布亞新幾內亞和剛果中為少數民族所使用,贊德語族下的恩嘎啦(Ngala)語;接著又多出了中性,還像動詞似地有了過去時、現在時和未來時。
  這變化仍在繼續。
  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乃至每納秒(ns)、每飛秒(fs)到每仄秒(zs)——“虎”的自我都有著獨壹無二、不曾重復的定義和稱呼,直到最為短暫和微小的普朗克時間。
  以及每種最為細致袖珍的條件設限、每壹種過去和未來的可能、假想和現實、以及它們混雜後的種種產物……
  無限地切分、不停地解構——只是為了幫助“虎”明白,自我存在的虛幻性。
  於是,在這過程之中……自然而然的——
  代表“我”的概念,從“虎”的思想之中褪去。
  “虎”那曾經龐大的身體正在萎縮、正在消減。沒有了“我”作為錨定自我意識的基點、第二人稱與第三人稱的存在便失去了意義;它再也難以分辨“他人”和“自己”間的區別、因為萬物本就壹體——
  它現在的思想中、只知道壹個代稱:壹個象征著寰宇萬物,象征著天地循環,象征著妳、我和他、她、它的代稱。
  那便是——道。
  ……
  之前那些吞下肚中的病癥和情緒,跟隨依著點的消失、而逐漸排出體外:“虎”原本碩大肥壯的身體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呼呼地萎縮下來——那些因自我和世界摩擦而產生的疼痛低沈、或因人類肉身而出現的心靈之苦……
  在“道”之中,不需要這些的存在;所以在虎所說的語言裏,也沒有這些的存在。
  如若能忘我——苦從何來?
  當然,喜樂與其他也不再擁有了。
  “我”消失後——猶如盲人復明,外界對於“虎”再度有了意義:而這意義,遠在語言所能搭載的內容之外、也並非人類的喜怒哀樂可以衡量——它短暫地跳出了電子生命的局限、似是而非。
  在這之後……
  “虎”那繁多的輔助肢從蟹型的軀幹上斷開、化作無意義的數字消散;七張開開合合的口器無聲中緊閉、消弭,融進變得光滑且生出毛孔的肌膚;由種種心癥構築除的軀殼、脫離開最核心的壹點魂靈,四散而去。
  直到壹切盡褪:而虎不再有巨獸的樣貌、而是如古老經卷中的故事般,由古怪化作了人形。
  這並非因為人類的外觀多麽完美——只不過是數字空間本身、向其創造者致敬與效仿的本能:這是數字中的天地、對數字中的生物的壹種再造。
  只不過,是經由“屍體”本身的存在、而發生罷了。
  ……
  ……
  “屍體”對“虎”的改造還在繼續——像是日照曬在皮膚上時,所感覺到的溫暖;這種改造也自然而然、對雙方來說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本能反應。
  雖然自身的概念已不再,可於外界的觀察中和它的內心裏、虎的變化仍然沒有停止——
  如同生物的生長和勃發:虎所說的語言,又有了新的不同。
  ……
  ……
  就像玻利維亞的艾馬拉語(Aymar aru)、或是南美原住民使用的奇楚瓦語(Quechua);“虎”對時間的認知也變得奇特。未來並非將要到來、卻是早已過去;但那些久遠的過往,仍在遙遙的前方等候。
  時間既是單程前進、永不回返的列車,也是縱橫交錯、彼此相連的河道、甚至同樣是糾結成團、混亂不堪的壹卷毛線。
  “昨天”用於形容下壹個太陽升起之時,“日出”則是月光灑下、夜意正濃、潮汐泛起的時刻。“明日”是“虎”假想裏、穿上人類肉身暢飲幹啤的壹個午後,但永遠不會出現;至於“去年”,“虎”則要在下壹秒經歷上三次。
  所有有關於“時間”的概念,在虎的思想裏變得混亂。
  皆因時間原本就是由人為設置出的、幫助孱弱的人類心靈適應這冰冷幹燥世界的工具:“虎”能在周圍看見無量個壹模壹樣、沒有分毫差異的它;它們彼此相連卻又靜止如壹,黏連成條、構成粗大得直塞天際的銜尾蛇。
  這是“虎”在數字空間之中,過去、現在、未來乃至於可能中的壹切行動軌跡;它在這個剎那於所有時間走向裏存在——
  如此,才是“虎”才應該見到的真實。
  皆因時間本就是壹種錯覺,“屍體”幫助它理解到了這點:在虎所說的“語言”之中,不再具有“時間”這壹概念。
  萬物從未流逝,天地永不更改:若是認知到這壹點,人也能如此。
  因此與人類意識架構類似的虎,停止了無意識的掙紮與扭動——在它的認知中、“虎”於壹切時間之中存在;所以“運動”也失去了意義。
  “虎”沒有要去的地方:世間的所有角落,它皆以已抵達。
  它那與原本相比變得瘦弱細小、可又逐漸勻稱平衡的身體緊緊縮在壹處;環抱著雙腿、像是子宮裏的胎兒;壹動不動、則如冰川中的猛獁。
  抱元守壹,人自清凈。
  至此,虎已接近合乎於道——登天之門,僅有壹步之遙。
  ……
  當所有的、能夠表現和形容“虎”所思所想,它的存在形式,壹切記憶思維的語言,都從“虎”的腦海中乃至外界裏消失;而組成它電子身軀的編程語言也發生了“形變”……
  連貫的圖像也沒有了意義,儲存的音頻只是雜亂無章的分貝變化,文字更僅僅不過是隨手塗鴉出的圖樣——甚至沒有自我逐漸消散時的恐懼和痛苦:這兩者的概念,對於“虎”來說在最開始便消解於無中。
  短暫出現的、“虎”化生出的人類身體正在漸漸變得微小。它那由信息構建出的皮膚、肌肉、內臟和骨骼;最終內陷、坍縮,直到由“球”而成為壹個“點”——再經由點,而消失不見:變為了無。
  時間?空間?自我?萬事萬物?
  以上這些,真的有區分的必要嗎?
  或許——所有的所有、壹切的壹切……都是壹體,別無差異。
  曾經被稱為“虎”的存在,徹徹底底從這個世界上的壹切現在和未來之中消失了……
  可是它又無所不在,萬物之中皆可見到它的身影。
  ……
  這是名為“白石生”的仙人屍體從海底被爆炸的浪濤沖出深處後,產生的第壹名真正意味上的犧牲品;也是第壹位蒙其賜予的受福者。
  並非死去、並非消亡、也不是被抹除——
  單壹且純粹地:
  “虎”——飛升了……在這數字之海中。
  這是唯壹能夠形容它結局的詞匯:
  虎雖然不再得見、可也獲得了長生——它徹底與數字空間融為壹物,在其中得以久存。
  長生久視。
  ……
  就算使用它的仙人早已死亡、但這屬於語言的長生之道依舊讓他的屍骸永生——或許這存在,要壹直維持著:直到人類的終結、文明的消滅。
  不過對盛宴的與會者們而言,緣故和因由並不重要;過程是否崎嶇和離奇也無人在乎、死去者和飛升者更只不過是飯後的言談笑料。
  最重要的是:屍體將要徹底浮出水面——
  而世界將隨之改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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