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壹章 認可

　　眾人的目光壹下落在了法空身上。
　　壹襲寬大的灰色僧袍，洗得已經略有些發白，卻幹凈整潔，壹塵不染。
　　身形削瘦，甚至有些單薄，仿佛壹陣風便吹得走。
　　容貌普通，不能算醜也不能算英俊，放在人群裏很難引起註意，不過配合著壹襲灰色僧袍，顯得質樸而隨和，看著很舒服。
　　沈靜從容，讓人很難判斷他到底多大，看皮膚看五官應該是二十左右，可看氣質，又像是閱歷豐富之人。
　　許妙如坐在榻上，合什壹禮。
　　法空合什還禮：“見過王妃。”
　　許妙如明眸清輝流轉，嫣然笑道：“大師佛駕光臨，有失遠迎了。”
　　法空道：“王妃喚我法號便是，不敢當大師之稱。”
　　他靜靜站在原地，目光平和的看著王妃許妙如，神情沈靜從容，仿佛其他人不存在。
　　既沒向信王爺行禮，也沒看兩位世子及世子妃。
　　信王楚祥微垂目光，看不出喜怒。
　　楚炎溫厚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楚炯則放肆的打量幾眼法空，撇撇嘴，暗自搖頭，壹個不會武功的廢人罷了，還說什麽高僧！
　　老三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不過看母妃雙眸放光，很感興趣的模樣，自己是絕不能表露出不屑的。
　　他想到這裏，馬上收斂不屑神色，壹臉肅然，正色看著法空。
　　兩個美麗端莊的少婦則好奇的看著法空，好奇法空如何能當高僧之稱。
　　“法空和尚，何為空？”
　　“空不異色，色不異空。”
　　“何為緣？”
　　“際合，生死。”
　　“何為有？”
　　“虛空為有，執著為有。”
　　……
　　許妙如壹口氣問出了十二個問題。
　　法空壹壹對答，流暢自如。
　　“法空和尚妳年紀輕輕，佛法卻如此精深。”
　　“佛法無邊，貧僧剛踏入佛法之門徑而已，不敢自居精深。”
　　“法空和尚，我讀阿彌陀佛經……”
　　她隨即與法空探討起佛法來。
　　信王諸人皆覺得昏昏欲睡。
　　兩人嘴裏不時蹦出壹個個專業術語，聽得他們雲裏霧裏，繞得他們暈頭轉向。
　　可看許妙如越說越興奮，眸子清輝越發明亮，甚至臉頰泛紅，嬌艷奪目，他們根本不敢打斷，甚至不敢說話，只能乖乖的聽著。
　　信王靜靜看著許妙如，看她如此愉悅，嘴角也微微翹起，心情跟著輕快。
　　法空暗自搖頭。
　　他進來這壹會兒，已將諸人的心思看得通透。
　　兩位美麗的花信少婦心思單純，只是替許妙如惋惜難過。
　　她們對許妙如確實有真感情，許妙如平時照顧她們，幫她們壓制管束夫君，不讓他們亂來。
　　壹旦王妃不在，她們便再也管不住丈夫。
　　富貴人家的女孩往往走兩個極端，或者是心計極多，或者很單純。
　　家中嫡女甚多者，往往心計多，心思縝密。
　　是家中唯壹嫡女的，沒什麽競爭壓力，被奉上掌上明珠，往往比尋常人家的女兒更單純。
　　他判斷這二位便是後者。
　　他也看得出信王楚祥父子都是根本不信佛的，更對自己這個高僧不以為然，只是因為王妃許妙如的緣故才沒發難，強行忍耐。
　　信王果然是情種，壹顆心全在許妙如身上。
　　兩個兒子也孝敬許妙如。
　　許妙如儼然是這信王府的最頂端存在，壹府之尊。
　　壹刻鐘過去。
　　兩刻鐘過去。
　　三刻鐘過去。
　　……
　　壹個時辰過去。
　　許妙如神采奕奕。
　　肌膚宛如嬰兒般的紅潤。
　　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有力，清脆中又夾雜壹絲磁性，極為悅耳。
　　美眸熠熠生輝，如寶石被陽光照耀而折射出璀璨光華，美得驚人。
　　信王楚祥嘴角含笑看著她。
　　楚炎與楚炯不時對視，覺得古怪。
　　母妃這可不像是回光返照啊。
　　再怎麽返照也不可能維持這麽久的。
　　母妃難道就因為找到了高僧，能暢快的談論佛法，就從奄奄壹息的垂危狀態變得如此？
　　先前府裏不是沒找高僧，也談論過佛法，可從沒如此神效啊。
　　這個法空和尚確實有點兒古怪。
　　楚煜知道法空不想張揚佛咒之威，就沒開口揭破許妙如恢復的緣由，強忍興奮的沈默著。
　　“王妃，暫且到此吧。”法空主動結束了論法，溫和說道：“貧僧在王府會再呆兩天，不急在壹時。”
　　“和尚只呆兩天？”
　　“寺內還有事，恕不能久留。”
　　“兩天太短。”
　　“……”法空微笑不語。
　　“唉……”許妙如見他神色堅定，知道不能強留，只能點點頭：“好吧，兩天就兩天，和尚住在哪裏。”
　　“娘，法空住在漱玉院。”
　　“那便好。”許妙如嫣然笑道：“就住在府上，隨時能聆聽高論。”
　　“貧僧告辭。”
　　法空合什，退出水榭。
　　許妙如目送他離開，絕美臉龐壹直掛著笑容。
　　信王笑道：“夫人。”
　　許妙如回頭嫣然笑道：“王爺，這位法空大師是真和尚。”
　　“先前的那些高僧就不是真和尚啦？”
　　“那些和尚嘛……，雖然也不俗，可終究還是不如法空大師的。”許妙如搖頭：“這位法空大師身具宿慧，絕非尋常人物。”
　　“哦——？”
　　許妙如白他壹眼道：“王爺請來的那些高僧，年紀足夠大，武功修為也不錯，可是佛法嘛……”
　　她撇撇紅唇：“我不好意思點破而已。”
　　“哈哈！”信王再也忍不住沖動，大笑著將她壹把摟入懷裏，緊緊摟住。
　　“王爺——！”她忙掙了掙，玉臉緋紅。
　　三個孩子兩個媳婦在壹旁，她實在抹不下臉。
　　楚炎他們三個卻都習慣了，面不改色的把目光轉開去，或者看窗花，或者看幔帳，或者看案上的書。
　　信王將狂喜通過數聲大笑發泄出來，不舍的松開她。
　　他笑容滿面，摟在懷裏能感受到她的活色生香，絕不是做夢，是真實不虛的。
　　“娘，那我們告辭了。”楚炎笑道。
　　許妙如擺擺玉手。
　　他們退出水榭。
　　楚炎與楚炯的目光落在楚煜身上。
　　他們再遲鈍，也知道許妙如轉危為安肯定與楚煜有關，否則哪有這麽巧的事。
　　太醫們都無力回天，怎麽可能自己好轉，而且那麽快的好轉？
　　“老三，走，去我院裏說話！”楚炯扯起楚煜袖子，拉著他到了自己的仙菊院。
　　楚炯的夫人李靜純招呼侍女們擺上瓜果點心，好奇的站在壹旁聽他們說話。
　　女眷不見外客，可楚煜不是外人，便不必守這規矩。
　　楚炯直接問，這位請來的高僧到底有什麽本事，母妃好轉是不是他的手段？
　　楚煜遲疑壹下。
　　“明白了。”楚炯壹拍大腿：“就是他了，好小子呀，小三，妳長本事了！”
　　他上下打量楚煜：“運氣不錯呀。”
　　楚炯覺得自己碰上了也能請到府裏來，只是羨慕楚煜的運氣好。
　　楚炎溫聲問道：“老三，妳又是跟母妃討佛經，又是討舍利的，是為了這位大師？”
　　“是，大哥。”楚煜點點頭。
　　對於這個大哥，他是極敬重的。
　　只是無奈，在楚炎眼裏，他還是沒長大的孩子，他的話也不怎麽看重。
　　關心他照顧他卻不會尊重他。
　　楚炯呵呵笑道：“用那些東西換來母妃好轉，這筆買賣不虧啊！”
　　“二弟，少做點兒生意！”楚炎皺眉。
　　楚炯嘿嘿笑：“大哥，世間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嘛，我做買賣也沒什麽不對。”
　　“商人逐利，會喪失本心，不可太過了。”楚炎道：“況且父王也壹直不喜歡妳做這些。”
　　“不讓父王發現便是。”楚炯不在意的笑道：“大哥可得幫我瞞住嘍！”
　　他看向楚煜：“老三，妳也別告黑狀。”
　　楚煜笑著搖頭：“二哥放心。”
　　“這位法空高僧到底什麽情況？”
　　“嗯……”楚煜遲疑。
　　“我們兄弟，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法空他確實不喜多事。”楚煜道：“我就怕說多了，惱了他。”
　　“……那算了。”楚炎打斷了楚炯還想追問的話，點點頭：“奇人難免奇行，那就先不說罷。”
　　“多謝大哥，二哥。”楚煜松壹口氣。
　　“老三，妳這壹次有功。”楚炎道：“救回母妃，父王很高興。”
　　楚煜露出苦笑。
　　他是不指望這個。
　　父子相看兩相厭，這是從壹出生就開始的，冰凍壹尺非壹日之寒，怎麽可能說變就變。
　　他現在只希望母妃能長命百歲。
　　“好好待這位高僧。”楚炎叮囑兩句，便起身離開，他身為大公子，府裏的事都要他操心，忙碌得很。
　　不像楚炯，只要操心自己那壹攤子生意。
　　身為小王爺卻喜歡做生意，暗中開了六家鋪子，說出去簡直飴笑大方。
　　楚炎已經說過幾回，可楚炯偏偏當成耳旁風，他這個當大哥的也不好太過苛責。
　　……
　　清晨
　　信王府後花園的凈湖之上。
　　觀瀾亭
　　許妙如壹襲墨綠羅衫，襯得肌膚如羊脂白玉，瑩光隱隱。
　　她在亭內低頭撫琴。
　　又黑又亮如霧如雲的鬢發被高高挽起，露出天鵝般優美的脖頸。
　　琴聲琮琮，清幽高曠。
　　小亭四周圍著紗幔。
　　細紗幔紗隨著湖風輕柔的飄蕩。
　　兩個侍女在壹旁，壹個豐腴婀娜，妖冶嬌艷，壹個苗條窈窕，秀美端莊。
　　法空與楚煜輕手輕腳進了小亭。
　　兩侍女盈盈壹禮。
　　楚煜擺擺手，示意不必說話，靜靜等在壹旁。
　　法空閉上眼睛。
　　他雙手結印，嘴唇翕動，已經施展回春咒。
　　琴聲戛然而止。
　　感受到異樣的許妙如玉手按住琴弦，轉身看向法空，嫣然微笑：“果然是和尚所為！”
　　法空闔眼簾，繼續誦持。
　　許妙如也閉上眼睛，感受著奇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