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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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毛茸茸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6

  李雲心微微壹楞,難以置信地往陷空山下看了看。
  這個“難以置信”並不是因為他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這飛劍。恰恰相反,早就知道了。
  出了陷空山的時候便發現壹個小妖正往這裏來。李雲心那時只當他是附近的小妖魔大著膽子來此地瞧瞧是否有什麽便宜,因而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真境的大妖,哪裏有心思去管那些雜魚。
  但現在……
  那小妖使出了壹口飛劍、正插在自己面前。
  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李雲心便在稍稍壹楞之後走到陷空山頂的邊緣,往下面看了看。
  陷空山只剩壹半,但也還有數百米高。即便他目力超群也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到那小妖的身影站在山腳下,仰頭往上看。似乎在看自己發出的那壹劍有沒有取得什麽戰果。
  是個還沒有學會飛行的小妖怪——不到化境的修為。
  李雲心看了他壹眼,又走回去看那柄飛劍。飛劍先前入地極深,可刻正在微微顫動似是想要離地而去。
  但它可是插在李雲心用來布陣的那壹片平地上。他揮手將這片土地削平時用了靈力,便叫這土地既堅且韌。如今飛劍插進來,再想走脫可就難了。
  李雲心細看這劍,發現有些眼熟。這是壹柄細劍,劍刃只有兩指寬。白亮的劍身沒什麽紋路,但也沒有銹蝕。劍柄長長,可以雙手持握,柄上纏著粗麻繩。
  數月前的那個雨夜兩個劍宗的劍士追殺他,手持的就是這樣的劍。
  但眼下這種本該屬於劍宗的劍出現在壹個小妖的手中,且……這小妖是可以馭使飛劍的。
  這意味著這妖魔通曉劍宗的道法,並且修行得頗有系統。妖魔本就是天地野生,不通人世間的倫理造化。無論學習讀書寫字還是學習天心正法都要比人難上許多。但這妖魔不但學了而且會了,那就意味著斷不是自修的——必有成系統的師徒教育。
  李雲心當即想起壹個名字來——陽劍子。
  邪王死前說他最恨的人乃是慶國南邊、余國境內的陽劍子。
  他名字裏有個劍字,後面又像天下修士們壹樣綴壹個“子”字以示尊稱……
  難不成還是個人?
  是個通曉天心正法且將這些法門傳給了妖魔的人?
  見了鬼。劍宗和道統可不會容忍這種事……的吧?
  他忽然懷念起他從前所處的那個世界來。譬如說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件事——
  他身處慶國。陽劍子身處鄰國余國,還是個大妖王。
  這種級別的人物、這樣子的距離……他倘若能夠使用某種工具,那麽隨隨便便敲上幾個字符就能搜索出壹大堆的相關信息,或許連他是個什麽模樣都清楚了。
  可在這樣的時代,他卻真的壹無所知。
  這個時代的人、修士、妖魔們或許壹直很習慣於這樣子的生活,但李雲心卻總覺得別扭而不可思議。就好比這個時代的人們,很難像他壹樣深刻地意識到“信息不對稱”這件事的可怕程度。
  他伸手握住山頂的那柄劍,壹把抽了出來。
  細劍在他手中震動得更加猛烈,頗有脫離掌控之勢。李雲心便又運氣靈力在劍刃上壹彈,崩出壹個缺口來。這劍登時不動了。
  然後李雲心縱身躍下陷空山,在空中騰起雲霧前行了壹段,正落在小妖的身後方數丈遠。
  這小妖的目力沒他好,又看不到數百米之外的模樣。因此渾然不覺壹個真境大妖魔在對自己虎視眈眈。反倒在山下走來走去地仰著頭,似乎是見飛劍沒了動靜、打算找壹條路上山去瞧瞧。
  這小妖生得也奇怪。他穿了壹身青布道袍,看著像是個人修。但腦袋卻不是人頭,而是狗頭或者狼頭——考慮到既是妖魔,應當是狼。
  兩足是反曲的狼腿,雙手變化了五指,但生著濃密的毛發。道袍後面還有壹條尾巴——妖魔似乎很在意自己的這條尾巴,時不時地往下擺中縮壹縮,很想要藏起來。
  李雲心盯著他這模樣看了壹會兒,忽然笑起來。
  因為想到了壹個詞兒——人模狗樣。
  他在妖魔身後兩丈外提著細劍笑出聲,那妖魔的雙耳猛地壹動,登時轉過了身。
  見了李雲心先微微壹驚,隨後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細劍上,立時間變了神色。
  他是狼頭,照理說難以看得出什麽表情。但此刻像是發了怒的狗或狼壹樣呲牙咧嘴地皺起臉,口中還發出嗚嗚之聲,顯是在嚇唬人。
  這麽兇惡了壹遭,又口吐人言:“妳是哪裏的道士?!敢拿本道爺的寶劍?!”
  李雲心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妳這妖怪也是膽子大啊……心裏覺得我是道士,還不趕緊逃。妳連化境都沒到的修為,不怕我壹劍斬了妳?”
  妖怪竟桀桀怪笑起來:“好妳個不知好歹的野道士,竟沒聽說過劍宮麽!?道爺我乃是劍宮的道長,妳能奈我何?”
  李雲心當即意識到這狼妖果然是個有來歷、有身份的——且不是慶國的妖怪。因為聽他的口氣這“劍宮”很有來頭,但在慶國境內李雲心沒聽說過這麽個玩意兒。
  這可真是瞌睡送了枕頭來。因此他笑了笑,背手持劍走過去。
  狼妖拿不準他要做什麽,但似乎又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並不打算逃走。然而也不打算先動手——因為李雲心收了他的飛劍,可見實力不俗。
  就在他猶豫這麽壹會兒的功夫,李雲心已走到他面前、擡起劍來。
  用劍脊壹下子將狼妖拍倒在地。
  李雲心動作快、力道猛。狼妖在他面前宛如孩童壹般毫無反抗之力。直挺挺地倒下去,過好壹會兒才能慢慢回過神。正待跳起來——
  奪的壹聲響,他的細劍被插在他臉邊,險些將他的鼻子割掉。
  然後聽到李雲心森然道:“說說妳那劍宮。”
  狼妖顯得驚詫極了——似乎想不到竟會發生這種事。
  對於他的驚詫李雲心也驚詫了——這妖魔太不像妖魔,比人還要像人。會在意自己的形象,會在自己逼近的時候猶豫不定。這意味著在他的頭腦當中理性的成分大於感性。在遇事時他的理智思維叫他去想“會不會輸了氣勢”、“丟了面子”、“或許那人只是虛張聲勢”之類的問題……
  而不是像壹個真正的妖魔或者野獸那樣子簡單直接——這是壹個威脅。那麽就沖上去。
  怎麽樣的系統和教化……能令妖魔變成這樣子、甚至磨滅掉他的本性?!
  倘若是尋常的妖魔,野性難馴,必然還要叫李雲心再費些口舌,甚至打斷個腿腳、掏出段腸子。然而這狼妖竟也是個不同的。
  先要起身,險些被斬了鼻子。當即就不再掙紮,乖乖地臉貼地面趴在地上。
  壹邊開口說他的劍宮,壹邊發出威脅來。
  “貧道乃是劍宮平原觀的觀主……妳竟然這樣對待貧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妳可知道我余國劍宮的麽?!我劍宮宮主道號陽劍子,是劍宗的高修、到余國傳法教化妖魔……妳竟敢毀了貧道飛劍,呀!自取滅亡!自取滅亡!”
  狼妖壹邊說壹邊斜眼去看他那飛劍上的壹道裂痕。
  倘若這飛劍當真是他依著劍宗正法所祭煉的本命寶劍,那麽如今的的確確算是被毀了——想要修復,還要重新灌註陣法和靈氣。這種事可不是隨隨便便壹個修士都能做的。
  不過他雖是言語氣惱,卻似乎也曉得李雲心這人表現得話少、下手陰狠,是個厲害角色。
  因而仍道:“我劍宮的宮主乃是道生劍種,修為通玄!我劍宮勢力更大……啊,妳可聽說過慶國的國師麽?!我們那宮主便是慶國的國師——妳竟毀我的飛劍!罪無可赦!罪無可赦!”
  說到這裏,李雲心踹了他壹腳:“妳是劍宮平原觀的觀主——平原觀在哪裏?在這余國慶國的交界處?”
  狼妖嘿嘿壹笑:“正是!我那觀中弟子數百,很快就要來救我!”
  李雲心不理會這種昏話,想了想又問:“這麽說妳家宮主既是國師,劍宮聽起來又勢大,那麽余國的每壹座城裏都有妳們的道觀了?”
  狼妖再點頭:“正是正是!妳如今惹了我,可正是惹了個大麻煩!當倘若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將貧道的飛劍還回來,貧道或許可以寬容大量地不計前嫌呀!”
  狼妖似乎很喜歡用些高深莫測的詞兒。這令他的話聽著更加怪異。
  但李雲心已在他身上踏上壹只腳不叫他翻身,然後理了理思路。
  從狼妖只言片語當中透露出來的細節看……這劍宮的勢力似乎的確龐大,而且龐大得怪異。
  先不說狼妖口中的“每個城市都有劍宮的道觀”這話是不是真的——但是依著眼前這妖魔的舉止來看李雲心是傾向於肯定的——單說他口中那“道生劍種”的陽劍子是余國的國師……
  據他所知很多國家都有國師。這個國師或者是真正的道統、劍宗修士。或者是國內著名的“野道士”——譬如慶國的國師就是壹位大畫師。
  但余國的國師倘若是陽劍子……
  他如果是個妖魔,道統劍宗可不會坐視妖魔掌控壹國。
  他如果是個修士,道統劍宗也不會坐視他給妖魔傳法。
  這事情想來果真蹊蹺——李雲心原本是想要先打掉壹兩個大妖魔、從它們那裏奪取壹些東西、好給自己弄出來壹些東西。但如今他骨子裏的好奇天性又泛濫起來。他發現這余國的陽劍子……
  有點兒意思。
  因著這樣子的情緒,先前在地下見到那骸骨之後所產生的壓抑感、不安感漸漸散去了。他重又開心起來,甚至心情大好地俯下身盯著狼妖的壹雙黃眼睛,和藹地問:“那麽——妳家宮主,是個什麽樣的境界?妳來這陷空山、又是做什麽呢?”
  狼妖看他變了臉,先楞壹會兒。隨後覺得是對方聽了自家主人的名氣露怯,便瞇起眼睛、皺著鼻子道:“我家宮主乃是真境的高修——妳可曉得麽?本道爺來此做什麽?嘿嘿!”
  “這邪王早年與我家主人有齟齬,貧道聽說這陷空山被人找上門蕩平了、就連那邪王都命不久矣了,因此來查探壹番。如今壹見知道竟真的——這方圓千百裏的石林山便要歸咱們劍宮的統轄了!妳這人不知好歹,不曉得貧道壹旦稟明了這事便是大功壹件……等來日貧道受封統領這石……林……山……”
  狼妖起先還說得興致勃勃,大有天下任其縱橫之感。
  但說著說著漸漸意識到事情有點兒不對勁、聲音慢慢低下去。到最後不說了、只瞪圓了眼睛盯著李雲心看壹會兒,又斜眼看看不遠處那些土石堆中掩埋著的殘肢斷臂。
  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忽然壓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啊……難道是妳……將這陷空山……”
  作為壹個正直誠實的人,李雲心並不想欺騙這狼妖。他冷冷壹笑,只道:“邪王死在我手上。那麽剛才妳不知死地向我發那壹劍的時候,就沒想過這壹層麽?”
  狼妖壓著耳朵,將腦袋伏得更低了:“啊……呀……小道方才是……啊,見這陷空山附近的靈氣又動起來……以為是山中的禁制自己發動了……因此往陣眼發了壹劍要試探壹番……”
  李雲心便微微壹笑,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狼頭,溫和道:“好。現在給我說幾句妳們劍宮傳下來劍訣。”
  先前他溫和地說話,狼妖只當他是怕了要服軟。但聽李雲心說“邪王死在我手上”之後才意識到這家夥可能……很可怕。
  因而此刻再聽他的“溫言溫語”,就只覺得比“語氣森然”還要更嚇人——哪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變了臉、將自己活撕了?
  於是思量了半天才道:“劍訣……貧道也……啊,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兩三句……什麽……”
  他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地念了兩三句,然後推說再記不起了。
  但李雲心知道他只是不想說。且這兩三句還是故意弄混、弄錯了,拿來哄自己的。
  然而壹個人能夠將壹件事改頭換面去哄騙人,本身就意味著他是通曉這事。李雲心聽這狼妖念了兩三句劍訣,發現他故意搞錯的地方都是些關鍵處。這些細節弄混了,誰也練不成功。
  因而知道……
  的確是天心正法。
  好壹個膽大包天的陽劍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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