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 強者

　　劉公贊便沈默壹會兒。繼而怒目而視：“李淳風，是妳害了他！”
　　“罷了。妳們這些人的確無法明白這些道理。”李淳風的臉上露出索然之色，“弱者只會抱團取暖，沈溺在幻象裏。永遠不會有勇氣去想壹想情這東西，到底該怎麽處理。而強者，壹定是寂寞的。”
　　他的眼神在劉公贊與九公子之間轉了轉：“念妳為我照看過他，饒妳壹命。”
　　九公子還在楞神，還在想該說什麽話來反駁眼前這遊魂。可劉公贊已在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麽。他猛地將九公子拉去自己身後：“李淳——”
　　但神魂無聲無息地穿過他的身子，直入九公子身軀當中。
　　隨後“九公子”的眼珠翻了翻，很快後退壹步、轉身，向遠處那太上爭鬥之地走去。
　　劉公贊楞了壹會兒，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身體。不是在看有沒有受傷，而是……他知道龍魂不滅，九公子的身體眼下該是被李淳風奪去，他該來到他的身子裏的。
　　然而並沒有！
　　又等了三息的功夫，劉公贊怒喝：“他的龍魂呢！？”
　　話音壹落便飛撲向前，使出很早之前所學的擒拿手段，直取李淳風的咽喉。
　　但李淳風只壹閃身，他便撲了空。隨即感到背後傳來壹股大力，腿上則被絆了壹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李淳風不與他糾纏，仍向前走。
　　劉公贊立即爬起來，又去抓他的腳踝。可李淳風的背後好似生了眼睛，壹腳跺在他的手上。哢嚓壹聲響，他的兩根手指折斷。
　　冷汗冒出來。劉公贊悶哼壹聲，又用另壹只手去抓：“他的魂魄呢！？”
　　李淳風閃過這壹擊，轉身。壹腳踢在他的耳旁，俯身、抓著他的脖子將他拎起來。
　　“妳看。”他平靜地說，“情之所以害人就是因此。妳心神不定方寸大亂，行動之間破綻百出還要不自量力地攔下我。”
　　“可如今我即便是這樣的身體沒有靈力神通壹樣可以將妳輕易格斃。妳是在因情取死。”
　　但劉公贊怒目而視：“妳打散了他？！”
　　李淳風笑起來：“怎麽會。他還在這身子裏。有他在我這身子裏，李雲心就會有忌憚。他有大用呢。”
　　“為何不用我？！”
　　“因為妳和我那兒子太默契了。”李淳風將他拋開，“我不確定妳們兩個是否還有什麽計劃……還是保險壹點好。”
　　“最後壹次機會，離開這兒。饒妳的命是因為妳還有用，不要尋死。”
　　他轉身繼續向前走。劉公贊的雙臂脫垂，沒有再追。他咬牙盯著李淳風足足壹刻鐘。直到他的身影只變成小小的壹個黑點，才立即跌坐於地。
　　舌抵上顎，生瓊漿玉液。雙目微合，守氣海金宮。手結法印，護於腹前。吸氣，引天地靈力入體，過鵲橋重樓中丹田，落入雪山氣海。呼氣，過湧泉命門、玉鏡百會，將體內濁氣淬出。
　　他在像壹個修行的初學者壹般以這新的身軀開始第壹次吐納調息。他知道自己是個修行的天才——遇到李雲心之後他意識到這壹點。且他如今的身子是被造出來的，更加天賦異稟。他的神魂中仍有許多從前修行時的體驗感悟，因而他在試著……以最短的時間，修至虛境！
　　於是便用了壹刻鐘的功夫。
　　先吐納五次之後，他體內靈力變得純粹。靈力在下丹田氣海中結成雪山，迅速打通奇經八脈。而後他將吐納法由運行小周天轉為運行大周天，很快疏通全身經絡，並於數道大穴之中煉成靈神。關竅之中有靈神駐守，淬體的速度便愈發迅速。氣海隨即變得精純澄凈，繼而叫雪山之上華光盛放——
　　他晉入了虛境！
　　劉公贊立即睜開眼睛。本被李淳風折斷的手指已不那麽疼了。他咬破右手食指，以自身精血在地上勾勒。兩息之後再咬破舌尖啐出壹口鮮血：“起！”
　　壹只通體赤紅的小鳥自地上憑空出現，飛至半空。劉公贊立即對那鳥兒說：“李淳風被他送給妳的畫卷復活了。如今奪了九公子的身子正在往妳那裏去。看起來神魂飽滿未受損傷，也許仍是個太上神魂！”
　　這話說完，鳥兒立即展翅向遠方飛去。
　　劉公贊頹然坐倒在地，吐出好幾口血來。
　　修行忌諱境界不穩，而他用壹刻鐘的時間跨越兩個境界又立即以精血做法，幾乎傷了本命的神魂。
　　血紅色的飛鳥在鏡原上空疾行。約過了壹刻鐘，掠過下方的壹個小小黑點。
　　待這只紅鳥從視野中消失，李淳風才微微壹笑，低聲道：“做得好。劉公贊。”
　　他已在這鏡原上走了將近兩刻鐘。起初是像尋常人那般走，只是腳步略急促些。但他邊走，就邊有天地之間的靈氣匯聚到他身上，漸漸地便可以瞧見這具肉身變得更加白皙光潔、線條流暢。腳步也愈發堅實有力、足下生風。
　　等又過去壹刻鐘，他的身上已經開始冒出氤氳的霞光。修行人將晉入化境時，會將自己的身軀完全淬煉壹遍。這壹遍，便是徹底煉去身體當中的濁氣、叫天地靈力完全充盈其中。晉入化境之後，便可禦空飛行，翺翔於天地之間。
　　那些被煉出去的東西，在典籍中被稱為“霞色”。修行人通常認為這個“霞”字可能是“瑕”的通假。但若是有人瞧見如今的李淳風，當明白那個詞兒真正的意思。
　　尋常修行人耗費數年、數十年的過程被他縮略至須臾之間。那些被煉出體外、難以被瞧見的東西，顯現出原本的色彩。
　　待雲霞散盡，李淳風停住腳步，生生從地面上扣出壹塊棱角分明的石頭來。他將那石頭壹拋便躍身上去，直射向遠方。
　　……
　　……
　　金鵬與巨人的爭鬥似乎快要分出結果。
　　在適應巨人最初的攻勢之後，便會意識到它最大的缺陷——它並不聰明。
　　巨人不是從前那個古神的完全體。雖然與雲山之下的那兩具骸骨相比更加強大、更加聰明，可智力依然有限。它像是壹個陷入某種偏執狀態的瘋子，在鬥得難解難分時，會重復壹句話——
　　以飽含憤怒的語氣說：“妳騙了我！”
　　李雲心與金鵬都不是很清楚這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麽。
　　在小半個時辰之後，金鵬身上的金光愈發黯淡。巨量的靈氣此前湧入李雲心的那幅畫卷之中，天地之間的靈力便變得極度稀薄。以壹位太上強者所需要的靈力體量而言，這片天地對於金鵬來說幾乎算是空蕩蕩的了。他無法再在爭鬥當中以海量靈力復原自己的傷勢，倒是同如今的李雲心處於同壹狀況了。
　　但那巨人的傷勢更加嚴重。它丟失了壹條手臂、半個腦袋，身軀當中出現壹個巨大空洞。不再能頻繁使用神通，而試圖與金鵬肉搏。但如此，便遠不是更加靈活的太上鵬王的對手。
　　似乎局勢已定，但金鵬可壹點兒都高興不起來。眼下發生了他最擔心的事——他即將擊敗李雲心，卻也付出巨大代價。
　　於是便在這惱怒的時候，未留意到壹只血紅色的鳥兒橫穿戰場、幸運至極地避開壹切可能將它打散的危機，最終落到李雲心的肩頭。
　　這鳥似乎精疲力竭，模樣萎頓。身上的血色漸褪，逐漸變得半透明。李雲心皺了眉捉住它，毫不遲疑地壹把捏碎。於是鳥兒化作流光散去，但劉公贊所說的那些話也隨流光壹同逸散出來。
　　他先沈默片刻，又笑了笑：“果然。”
　　便揚聲道：“鵬王，有個壞消息，有個好消息。想要聽哪個？”
　　金鵬不理他——在剛剛過去的這小半個時辰裏李雲心的嘴巴可沒閑著。叫這位鵬君氣得牙癢癢，很後悔此前沒有將他壹擊格斃。到如今聽了他這話，只當是又要使什麽鬼心思令他心浮氣躁、好為那巨人制造轉機。
　　但李雲心已又說：“壞消息是李淳風果然沒死，在往這裏來。好消息是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暫且化幹戈為玉帛，把這個騙子先幹掉——他如今空有境界沒有修為，遠比我好對付。”
　　金鵬仍未言語。瞅準壹個時機凝聚妖力發動猛烈攻勢，正中那巨人的腦袋。轟隆壹聲響，巨人連退三步、用僅存的壹只手攀住橫貫半空的梧桐巨木才未倒地。然而壹整個頭顱已被擊碎，看起來成了個刑天。
　　只是並未死，倒從胸腔當中發出可怕怒吼、以及那句已被重復數遍的話。下壹刻，又有無數遊蛇壹般的東西從創口處鉆出來，似是要再造壹個腦袋。
　　太上金鵬沒有追擊。剛才的猛烈攻勢叫他神氣渙散、只得淩空調息。
　　便在這時才有閑暇冷笑：“李雲心，妳如今的話我壹個字兒都不信！”
　　可被困在巨木之上的李雲心微微壹笑，擡手往遠處指了指：“鵬王。不信可以自己瞧瞧看——看妳身後那位是誰。”
　　金鵬再度冷笑：“這種伎——”
　　但隨即聽到壹個聲音。
　　“他說的是真的。”聲音的主人破空而至，在金鵬百丈之外停下，“鵬王，如今妳腹背受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