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核心

　　“真龍所在的地方——”浩瀚君隔了壹會兒才道，“他們兩個對妳說過了沒有。”
　　“說過了。”他聽到李雲心說，“要妳再證實壹下。因為他們兩個說的，有些匪夷所思。”
　　浩瀚君才稍稍安了心。李雲心既能說出“匪夷所思”四個字，意味著他所言非虛——那兩個家夥的確被他捉了。他所擔心的也正是自己的話聽起來太過離奇。倘若那李雲心覺得自己在哄他，真打進來怎麽辦！
　　便又想了壹會兒，才低聲道：“她……看著不像是在這世上的任何壹個地方。我被她召去她的容身處的時候……只瞧見壹片星空。啊……看著像是星空，但像是扭曲了的星空。”
　　話說到這裏，仿佛因著想起當初不可思議的奇景而叫他暫時地忘卻了自己眼下的危險處境。又回憶了壹會兒：“也像是隔著琉璃的星空。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可……正中還像是有壹只眼睛。我後來想，那眼睛其實是個裂縫——裏面是火光啊……”
　　李雲心打斷他的話，低聲問：“是——幽冥的入口？”
　　浩瀚君吃了壹驚：“妳也知道幽冥！？”
　　“哼。我知道的可多著呢。再問妳，真龍封妳，可動用了什麽法寶、器具？”
　　浩瀚君回憶了壹會兒：“……並沒有。”
　　“果然如此。”李雲心在外面自言自語，然後沈默了壹會兒。
　　浩瀚君便因為他這沈默而感到驚慌——很怕在沈默之後忽然說“嘿嘿那麽既然事情都問完了也該了結妳了”。如果李雲心所言非虛的確先問了那兩個家夥、又來問自己佐證的……這種可能性的確很大！
　　他並不想死，因而壹邊直冒冷汗壹邊叫頭腦飛快地轉動。終於靈光壹閃，抓住壹個念頭！
　　便當即開口：“李雲心，我這北宮是我以玄境的境界煉化的，堅硬無比——妳要生生砸開必得花些功夫不可。但如今妳既然問我真龍的事，勢必也想要圖謀龍島，那麽我勸妳還是早點去那兒——當心去得晚了，就再也沒機會了！”
　　這話似乎勾起外面那魔星的興趣。浩瀚龍王聽到李雲心問：“哦？這事兒怎麽說？”
　　浩瀚君心中壹喜。暗道果然猜中他的心意！便壓低了聲音，將話說得又快又急：“妳在陸上沒有聽人說過麽？那什麽海中四座仙山行蹤琢磨不定的！”
　　這話說的是實情。僅僅在白水鎮裏，就有數人聲稱自己見過仙山，也指出了確切的地點。然而後人再去那個地點找尋卻什麽都找不到。壹個人這樣說可能是謠傳，但世世代代許多人這樣說，便有人猜測，那仙山或許是浮在海面上的——也許是被壹只大海龜馱著呢。
　　隔了壹會兒，李雲心說：“倒是聽過這個說法。”
　　“是真的！”浩瀚君忙道，“但行蹤不定的就只是蓬萊、瀛洲、方壺三山而已。這三座山實際上是在海中慢慢地走——但龍島，龍島它壓根兒就不在這世上！該是用什麽神通給封印了起來，非得通過那三山中的入口才進得去。要不然無生仙門的人為什麽先將那三山給控制住呢？”
　　“李雲心，妳趁現在他們勢力不穩，也許還可以沖進三島，潛入龍島去。可壹旦等到無生仙門的人將那三山給弄回他們弱水的老巢——妳縱使有天大的神通到了那裏也只是比尋常人稍強些罷了。可仙門的人在弱水裏經營那麽久，妳鬥得過他們嗎？所以說，妳要去龍島就不要在我這裏磨功夫——當心因小失大！”
　　李雲心又沈默了壹會兒：“浩瀚君是說，蓬萊瀛洲方壺這三島其實就好比三道門——門通向壹座真龍所在的房子？”
　　“正是！”浩瀚龍王說，“眼下真龍和無生仙門連成壹體，妳想要稱霸大洋非得得到這三道門、將他們分隔開！否則妳這霸業也就難成了！所以……妳何苦在我這兒費工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應不計前嫌……妳今天放了我，日後我也是要雪恨的！”
　　“前些日子咱們之間的事都是真龍與無生仙門所迫，也許往後妳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至少在我這浩瀚海——”
　　李雲心卻忽然笑起來：“浩瀚君，誰告訴妳我要稱霸大洋了？”
　　浩瀚龍王壹楞：“什麽？”
　　“我對什麽稱霸壹點興趣都沒有。不過妳剛才那些話說錯了壹半也說對了壹半。”李雲心又開始敲這北宮。但這壹次不像是要將它擊碎，而更像是敲著玩兒，“我可不想要這什麽九海。我只是想要見真龍搞清楚些事情而已。至於說對的呢——”
　　他拉長了聲音：“我是需要妳幫忙。還是需要妳幫個大忙。”
　　“都好商量，都好商量！”浩瀚龍王忙道，“但凡我做得到——”
　　“當然做得到啦。”敲擊聲停止，聽到李雲心說，“借妳的神魂來用用。還是那句話——開門吧。”
　　浩瀚君楞了楞。接著大叫起來：“妳答應過——”
　　“答應過留妳壹命嘛。”李雲心不耐煩地說，“是為了給妳希望啊。有了希望妳才會配合我說話嘛。再者說了——借妳的神魂用用，又不是要把妳的神魂毀掉。只是把妳攤在畫兒裏而已，意識還有的嘛。萬壹妳哪天福至心靈脫困而出也許還能壹雪前恥呢——開不開門。”
　　浩瀚君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這是惱怒與恐懼交織的情緒——覺得喉頭都僵住了。如此僵了好壹會兒才勉強擠出壹聲低吼：“妳休想！！”
　　李雲心便在北宮外嘆了口氣——氣泡咕嘟咕嘟地從嘴裏冒出來。
　　“我說大聖，幫幫忙吧。”
　　他已經繞著這貝宮走了好幾圈，這裏敲敲那裏敲敲。也試過用手中為數不多的神兵再去砸、去撬。
　　但此前浩瀚君顯然很是花了些心思，他竟轟不破。這倒也在情理之中——他那個世界的戰列艦還要求主裝甲能承受自身口徑主炮的轟擊，何況是玄境的大妖造出來給自己容身的。
　　這麽念叨了好幾次，才聽耳中的猴王哼了壹聲，並不想理會他。
　　李雲心就跳到北宮上坐了，循循善誘：“大聖不是嫌之前那七個不夠勁嗎。現在還有個夠勁的——就是這海上的真龍王！”
　　“這個真龍王啊，說起來可氣人啦。這七個就是她打發來殺咱們的。再說她自己啊，總說自己是天下第壹，沒比她強的了。之前還把壹個大英雄給壓到山底下封印起來，封了壹千年——大聖，壹千年哪！為什麽呢？”
　　“只因為那個大英雄也是個妖。占山為王，和壹群小妖快快樂樂地生活著。可是這真龍王呢，非要稱霸天下，叫那個大英雄去給養馬——大聖，在聽嗎？”
　　隔了壹會兒，聽猴子冷哼壹聲：“養馬？呸！海裏養什麽馬？！”
　　“海馬呀！”李雲心壹拍大腿，“天上有天馬，海裏可不是有海馬？養了給那些精怪騎著呀！”
　　猴子沈默起來。又隔了壹會兒才道：“養馬？！嘿，養馬！”
　　“可不是麽，養馬！據說那個真龍龍宮裏還有好些寶貝——不但有寶貝，更有壹個入口，是去森羅殿的入口！”
　　猴子咦了壹聲：“這兒也有森羅殿！？”
　　“有有有的！”
　　“森羅殿……森羅殿……妳捉這裏面這個妖魔又是做什麽？”
　　“地圖啊大聖。”李雲心嘆了口氣，“大聖剛才不也是聽得真真兒的？我也不想稱霸什麽大洋，只是那真龍可惡要害我。我非得出口氣不成——拿了這家夥的妖魂，好找到去龍島的路！”
　　猴王又猶豫了壹會兒，才道：“哼，也好，也好。妳這不自量力的妖魔，去見了那個什麽真龍王才好——叫他將妳打殺！”
　　李雲心撇了撇嘴。可口中仍道：“有大聖在，哪裏會。”
　　但這句話還沒說完，耳中忽然射出壹道金光。他本以為是那猴王遁出來了，忙閃開騰出地方。然而出來的不是那猴子，而是他手中的金棒！
　　這金棒壹射到貝宮上便轟隆壹聲響。但壹觸便收，下壹刻就又鉆回耳中去。可整片海底都顫抖起來。淤泥被揚起，海峽兩側的巖石轟然掉落。那堅不可摧的貝宮被金棒擊出壹個缺口，裏面便金光四射，連著其中的靈氣也噴湧而出！
　　它開始變大，只壹眨眼的功夫就撐滿了整條峽谷。而後慢慢張開——仿佛壹只大蚌開了口。
　　如今裏面的壹切都瞧得清清楚楚——浩瀚龍王被困在冰棺之中脫不了身，只能絕望地大喊大叫。可聲音被冰棺阻住，看起來倒有幾分滑稽。殿中的寶貝滿地亂滾，紛紛揚揚的土石在水中緩緩下落，倒正是個窮途末路的景象。
　　李雲心便壹揮手止住了那些落下的泥石，跳進這殿裏。
　　先不瞧那浩瀚龍王——只將滾落在地的寶貝壹件件地收入自己的小指。等這殿中地面重變得光溜溜了，才踱到冰棺旁……
　　自袖中摸出壹幅畫卷來、在冰棺上展開。
　　這是他在艨艟號上的那幅畫——那時候東海君的分身剛到，他將其分身毀掉、封在這幅畫裏。更將謝生與節鮫壹同封印了進去。
　　畫中畫的本該是東海，然而筆觸復雜多變，除了海天之外更多的是舒卷的、仿佛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壹處般的靈氣流。不過這個世界的人看了覺得奇怪，他那個世界的人看了或許到能體悟幾分——因為更像是在極高空才能見到的氣象圖。
　　只不過當初在船上畫的東海只占據了畫卷小小的壹片。到如今這畫上已經不止東海了——還有北海、南海、裨海、褚遼海、大瀛海、祁川海壹共七海。
　　中間缺了壹塊。那是西海——西海龍王在更早的時候被紅娘子殺死了。
　　西南邊缺了更大的壹塊。那裏，便是如今這浩瀚海了。
　　李雲心伸手在畫上摩挲了壹陣子，才看浩瀚君：“別怪我非要妳的神魂。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妳的璧，就是妳的神魂。”
　　浩瀚龍王張嘴急切地說了些什麽，但李雲心懶得聽。
　　“真龍是被畫出來的。妳可知道。”李雲心笑了笑，“我手裏有壹幅皇輿經天圖。看起來嘛，只是壹張尋常的地圖。可是我這些天想了想……意識到那東西起初大概和我手裏的這個壹樣。”
　　他說了這幾句話，浩瀚龍王便呆住了。顯然“真龍是被畫出來的”這件事強烈地挑戰了他的接受能力。
　　李雲心並指在畫卷上點了點：“真龍封海封天封了妳們九個。妳以為她是要做什麽。不單單是為了叫妳們在她力量衰弱之後管理海裏的妖魔。更是為了，把雞蛋放到不同的籃子裏。”
　　“這九海當中的海穴構成壹個畫陣。畫陣本身就是龍島的那位真龍。而龍島的那位真龍，既是兩千年前的真龍，也可以說不是——兩千年前那位，是個完整的。海上這九海的畫陣，加上皇輿經天圖裏那中陸三十六國的畫陣，成就了她。”
　　“至於龍島的那位……則是個核心。九海畫陣成就了龍島的那個核心。核心再吸收了陸上三十六國當中畫陣的力量，變成太上。但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完整的真龍‘死’掉了。於是被核心吸附的外圍力量——中陸三十六國當中畫陣的力量——消失了。所以皇輿經天圖變成壹張普通的、沒什麽靈氣的地圖。”
　　李雲心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又點點頭：“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於是嘛，只剩下龍島的那個核心。沒什麽太強的力量……靠著虛張聲勢和故作神秘，茍且偷生又壹千年。”
　　“她必然知道自己處境不好。也怕有人識破這個秘密。於是封了妳們九個龍王出來。每壹個的神魂，從理論上來說都是她完整神魂的壹部分。只要有壹個活著，她就不至於被徹底消滅。哈哈……要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麽花這麽多力氣，非得要妳們幾個聚在壹塊兒再出手？”
　　“我猜她也沒想到我會把幾個籃子都拿到。她之前叫我幹掉妳們……應該是想將力量收回。可自己又沒法解決。只可惜找到了我——引狼入室了。”李雲心嘆了口氣，看浩瀚君，“現在聽明白了沒有？聽明白了就點點頭——這些話我對那幾位龍王也說過。就是為了叫妳們心裏有數兒——妳們心裏越明白，壹會兒成陣的時候我就越省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