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韶華白首

　　壹縷光，出現在周衍的眼中，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身體四周，沒有如他所認為的那些廢墟的壓力，他也不如想象的那般，還在地底，或被人埋葬於荒野。
　　此時，他處在壹片光幕之中，光幕如壹個守護光圈，如壹個氣泡，看似搖曳不已，卻韌性十足，將他守護得好好的。
　　周衍感覺到身體裏有著無盡的潛力，有著用不完的能量。
　　這個身體，已經被重新凝練過，是以元磁極光煉制的。
　　這個身體身上穿著的魂級戰甲和長劍，也被重新煉制過，雖然還是那個品級，但如今，光是壹縷氣息，便可鎮壓劍魄境界的強者。
　　不僅如此，周衍還感覺到，他的境界，在劍靈三重天，已經達到了壹種巔峰的程度，只要領悟壹道的天道，就可以開始凝聚劍魂。
　　劍靈三重天，巔峰接近圓滿的實力，戰力與劍魄三重天強者持平，甚至更甚。
　　劍靈，劍魂，劍魄。
　　這是兩大境界差距，戰力，終於破六！
　　這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任何修士，可以在二十余歲，達到這樣的境界，便是稱為天下第壹天賦，也絲毫不為過。哪怕是此人傲氣無比、盛氣淩人甚至頤指氣使，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會反感。
　　這就是天下第壹的天賦！
　　但周衍沒有半點興奮，不僅如此，他還很痛苦。
　　因為這個光幕，是他的師傅留下的，他的師傅已經油盡燈枯，已經徹底不在了，卻還要留下這樣的壹道守護，這是死不瞑目的守護。
　　如果他足夠優秀，師傅不會離去。即便離去，也不會死不瞑目，到死還要盡力去守護他。
　　周衍的身體顫栗著，他伸手輕輕的撫摸著這道光幕，蒼白色的光幕，如壹個絢麗的氣泡，當他的手觸摸上去之後，“喀嚓”壹聲，這韌性十足的光幕，忽然破碎了。
　　如破滅的肥皂泡，也如破滅掉的夢想。
　　光幕破滅，周衍的心，跟著壹陣抽搐般的痛苦。
　　這個時候，光幕破碎之後，化出了壹道身影，虛弱的近乎不存在的身影，這個身影，不是真實的，只是壹道信息的烙印。
　　烙印上，記述了他師傅的遺言。
　　“衍兒，當妳看到這些的時候，師傅已經永遠的消失了。
　　妳不要傷心，師傅其實早已經死了，留下這壹道殘魂，是為了保證留給妳的元磁極光，不被敵人搶走。
　　剛那麽說，讓妳有兩種選擇，其實那都只是騙妳的。
　　……
　　師傅還給妳留下了十道拳意，可打碎虛空，但後遺癥極大，望妳慎用。
　　最後，不要再悲傷和難過，生死有命，妳要快快強大起來，九源輪回要開啟了，妳有了師傅我的生命氣息，必定會被強者當成是我，危險更大了。
　　不過，暫時師傅給妳留下了退路，妳學會了師傅的自然之心與形意之道，凝聚出了本源的元磁極光劍靈，結合不滅重生之術的話，妳的靈魂，或許會……
　　以後，若是再遇到元磁極光，妳就可以感應到，這是天地間，壹等壹的奇物，好好珍藏。
　　……”
　　師傅留下了很多信息，以及很多的說明，最終，這個殘留信息的能量陣，已經都容納不下去了。
　　帶著遺憾，光幕消失，師傅留下的最後壹些信息，也煙消雲散。
　　周衍站在破碎成廢墟之地，這個已經被夷為平地的曾經的山坳裏，壹個人孤寂的，迎風面對無盡的荒涼。
　　壹如他現在的心情，荒涼而苦痛。
　　“師傅，我會達到虛九境界，前往地球，救好您的那個苦難的妻子、我的師母林語溪。如果可以，我會讓師傅您的女兒，壹生壹世，無憂無慮，快快樂樂。”
　　“師傅，我也會更加強大，為了炎炎而努力。”
　　“師傅，您隕落在了這裏，我卻無法在這裏為您立碑，因為這個骯臟的世界，不配！等回到地球，徒兒再為您立碑，鐫刻下記述您壹生的文字。”
　　……
　　周衍在這裏站立了許久，身形如孤鶴壹般。最後，他再次跪了下來，朝著這片廢墟，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力量很大，卻沒有用能量守護自己，三個頭磕下，地面已經凹陷了進去，砸起的塵土，覆蓋了他鋥亮的戰甲。
　　他壹身灰塵，壹頭黑發，在靈魂與肉體徹底契合的那剎那，在無盡的痛苦之中，已經不堪承受，再次的化作根根白發。
　　白發如雪，清風吹來，淡淡的慘厲的月光下，他俊逸的臉上，多了兩道淚痕。
　　這是，他最後的淚水。
　　從今以後，他只會流血，再不會流淚。
　　他背起斷愁劍，壹步步的走出了這個地方。清冷的月光下，他落寞的身影，那道瘦削而修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看起來是那麽的孤獨。
　　……
　　戰天酒樓。
　　喝著酒水，身體麻木的同時，精神也麻木了。
　　可聽著這些修士說起帝氣劍體，說起廢物，不知為何，蒼老的中年人忽然擡起頭，將手中的酒壺狠狠的砸在地上。
　　“嘭”的壹聲，酒壺破碎，酒水飛濺了出來，使得所有的爭吵，都剎那停滯了下來。
　　酒樓裏，陷入了壹片死寂。
　　“不是廢物！我兒不是廢物，妳們才是廢物！不是廢物，不是廢物！”
　　“不是廢物！不是啊！等我練成太上忘情劍道，傳給衍兒，就可以重新來過了啊！”
　　“不是廢物啊，不是廢物……”
　　中年男人又是哭泣，又是嘶嚎，聲音淒厲，令聞者驚心，見者悚目。
　　“不是廢物？原來妳就是那個廢物周忘塵！果然是令人好找啊！妳果然就在這裏！”
　　“哈哈，笑話，不是廢物？那帝氣廢體，已經被破碎了劍靈，還有活路？如今，他若站在這裏，我雲狂壹劍，即可斬殺他千百次！”
　　“媽的，打擾大爺酒興，什麽東西！”
　　……
　　與中年男人的發瘋不同，那些修士沒有半點同情之意，反而看著中年男人壹番癲狂的動作之下，還肆意嘲笑了起來。
　　“不是廢物，我兒不是廢物！”
　　中年男人如瘋了壹般，踉踉蹌蹌的朝著那嘲笑和辱罵的人群沖了過去。
　　但那壹刻，那肆意大笑之人身邊的酒桌上的壹名紫衣的中年虬紮漢子，卻忽然動了，他的腳以壹種極快的速度，狠狠抽向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如沒有見到壹般，依然瘋瘋癲癲的沖了過來。
　　“嘭——”
　　壹聲悶響，中年男人的身體以更快的速度倒飛了出去，狠狠的撞擊在壹處酒桌上，直接打翻了酒桌，推翻了壹桌剛上好的宴席。
　　“這位道友，得饒人處且饒人。”
　　壹個有些肥胖的青年修士站了起來，聲音有些冰冷。
　　“原來是王澤真人。今天這件事，妳不要管了，妳惹不起！”
　　“哼，妳既然知道是我，還說我王澤惹不起？”
　　肥胖的青年有些狂妄的道。
　　“王家有點能耐，但和古老的勢力比起來，差得遠了！乖乖的閉嘴，不然，我連妳壹起踩！”
　　這個中年虬紮漢子不屑道。
　　王澤聞言，臉色壹冷，十分不愉，但下壹刻，他臉上的肥肉忽然抖動了幾下，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他臉色壹變，道：“妳——沒有想到……好，這件事，我就當沒看到過，我不參與！”
　　“王真人，妳這是……”
　　“兄弟，妳怎麽為這個壹個廢物打抱不平……”
　　“諸位兄弟，我們撤吧。既然周忘塵出現了，那麽……這裏，必定是壹片流血之地。我王澤別的本事沒有，但危機感壹向靈驗。好的感應不準，但這不好的事情，每次都奇準無比。”
　　王澤神情凝重說道。
　　這個時候，他身邊的那個囂張的紫衣中年漢子，已經壹只腳狠狠的踩到了落魄的中年人臉上。
　　“妳不是廢物？妳不是廢物妳還落得這個地步？！這是活該，癩蛤蟆還偏偏吃了天鵝肉，當初那麽做，如今就該想到有這個下場！”
　　那中年漢子用腳不斷的碾壓落魄的棉衣中年人的頭，落魄的中年人茫然的臉上，顯出了痛苦的表情，卻宛如不知壹般，只是喃喃道：“不是廢物，不是廢物……”
　　“快走吧諸位。”
　　肥胖的黑衣靈甲修士王澤此時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動，說著想也不想，竟是直接駕馭劍靈，化作飛虹飛射了出去。
　　王澤身邊的幾名青衣黑衣和紫衣靈甲修士，也微微壹怔，再也沒有管被打翻的酒桌，而是同樣瞬間飛出了酒樓。
　　遠遠的，這群人虛立虛空，遙遙的觀看著那處酒樓。
　　“王澤兄，我們看看，妳這次的感應如何。”
　　“如果真有危險，是那姬天虛要來？還是周雲天要在這裏屠殺周忘塵？抽魂煉制劍靈？”
　　“應該是那個強大的女人，要斬草除根吧？這周忘塵也是厲害，竟然瘋了，不是他自己說出來，誰知道他就是周忘塵啊！”
　　王澤身邊的壹群修士不由議論了起來。
　　而王澤，只是皺了皺眉頭，用他那比老鼠還細小的眼睛，瞇著看向那處酒樓。
　　隨後，他的臉上多了幾分恐慌之色，驚疑不定的道：“我……我怎麽看到了……帝氣劍體？”
　　“他……他不是死了兩天了嗎？他真的活了？”
　　“難道說……他已經自己融合了祖血？”
　　王澤在那裏有些莫名的喃喃自語了起來，他身邊的修士，卻沒有聽清楚，只是覺得這胖子又在發神經了。
　　……
　　“說！周忘塵是廢物！周衍是雜種！”
　　“不是廢物！我兒不是廢物！不是！”
　　瘋瘋癲癲的周忘塵，卻死咬著那句話，反反復復的說。
　　而中年漢子似乎很喜歡折磨和刺激壹個本已經瘋瘋癲癲的人物，聽到周忘塵被如此折磨還這麽說話，竟是惱羞成怒了起來。
　　“妳不說，我就讓妳——”
　　“欺負壹個已經瘋了的人，妳還有臉嗎？”
　　壹個聲音忽然打斷了中間漢子的惡毒語言。
　　中年虬紮漢子目光壹凝，狠毒無比的看向了說話的中年人。
　　“哦？壹個小小的劍心境界的螻蟻，也敢妨礙本大爺的興致？我看妳真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中年漢子嘿嘿冷笑，說著，他陡然到目光激射殺來，要將這個說話的藍衣長袍男子。
　　便在此時，又壹個悅耳動聽的年輕的女子的聲音忽然出現了：“妳敢傷我父親，我便讓雲天哥哥斬了妳！”
　　“哼！滾！”
　　又壹個很悅耳動聽的女聲傳遞了過來，接著，壹對白衣靈甲的姐妹花，出現在了酒樓之中。
　　“父親。”
　　“父親，妳怎麽還去管這些事情，妳——”
　　兩個明麗的少女，此時紛紛擔憂的說道，說著，她們便要去扶那個藍衣長袍的中年人。
　　“滾！我蕭戰，從沒有妳們這兩個無情無義的女兒！從妳們投靠煉獄劍宗那次之後，我已經與妳們恩斷義絕！”
　　“父親！”
　　“父親，妳如何為了個廢人，拋下自己的親生女兒——”
　　“啪——”
　　蕭戰聞言，臉色陡然難看了起來，擡起手，狠狠壹個耳光抽在了那個花容月貌的女子的臉上。
　　那個女子的半邊臉，都忽然間紅腫了起來。
　　“父親，妳，妳竟然打我？！妳從來沒有打過我！”
　　那個少女春蔥般的手捂著臉，無法相信的看著藍衣長袍中年人蕭戰。
　　蕭戰冷哼壹聲，不再搭理此人，而是走到了周忘塵身邊，去扶周忘塵。
　　“不是廢物，衍兒他不是廢物，就是被我這個廢物拖累的是不是？我得到了無上的機緣，得到了太上忘情劍道，卻領悟不出，我才是廢物，是不是？！”
　　周忘塵瘋瘋癲癲的，卻忽然說出了壹個天大的秘密。
　　“什麽？”
　　“無上機緣？太上忘情劍道？”
　　“太上忘情？”
　　這壹刻，原本還很吵鬧的酒樓，壹剎那又變得無比死寂了起來。
　　此時，所有修士的呼吸，也都急促了起來。接著，便有無數炙熱無比的、如狼壹般兇狠惡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周忘塵！
　　“哈哈哈，果然，果然公子猜的是對的，這般刺激之下，他終於說出了實情！好了，我柳楊此次，終於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務了！”
　　先前那個中年漢子微微壹怔，隨即放聲大笑了起來。
　　只是，笑到壹半，他的聲音陡然壹停，冷哼道：“各位，東西是好東西，但要有命拿才行。我不妨直說了：雲天靈者背後，那可是站著虛三境界的強者，便是姬天虛靈者，也不敢搶奪他的這個鼎爐！
　　雲天靈者看中的東西，妳們敢搶？”
　　“雲天靈者說了，那個廢物沒死，但離死也差不多了。等殺死他父親，他差不多也要出來了，便壹網打盡。”
　　“其實，這樣的廢物，何必公子動手？先前還說什麽劍靈境界無敵，我柳楊不過劍魂三重天境界，但要殺死這個帝氣廢體，也就壹招罷了！”
　　“哈哈，柳楊兄的話，雲某喜歡聽！”
　　先前那個名為雲狂的人，此時也傲氣無比、卻也惺惺相惜壹般的回答著。
　　但，就在此時，原本瘋癲的周忘塵，原本的扶著周忘塵的蕭戰，還有那壹對姐妹花蕭琳兒蕭嬋兒，卻在這壹刻，都看向了酒樓的門口。
　　那個地方，壹個俊逸的青年，披著壹頭如雪的白發，背著壹柄漆黑如淵的修長長劍，壹步步的走上了這個酒樓。
　　他的身後，有無數修士跟隨著，指指點點，似乎在小聲訴說著這個人的來歷。
　　“他……他不是死了嗎？”
　　“他竟然還敢出現，但是身上感受不到氣海和氣柱，已經廢了。”
　　“這就是周衍啊，帝氣劍體，曾經的風雲人物。”
　　“妳看他的頭發都白成這樣了，肯定是修為破碎、萬念俱灰了。”
　　“不壹定啊，怎麽感覺，他更可怕了……”
　　“看看吧，似乎酒樓上，周忘塵也出現了。”
　　“唉，這兩父子，死期到了。”